亞山神女雖相待,雲雨寧井到底諧?
說這宣教坐立不定,只想赴期。須臾,小童已至,回覆道:“眾人多有了賄賂,如今一去,徑達寢室,毫無阻礙了。”宣教不勝歡喜,整一整巾幢,灑一灑衣裳,隨著小童,便走過了對門。不由中堂,在旁邊一條弄裡轉了一兩個灣曲,已到臥房之前。只見趙縣君懶梳妝模樣,早立在簾兒下等侯。見了宣教,滿面堆下笑來,全不比日前的莊嚴了。開口道:“請官人房裡坐地。”一個丫鬟掀起門簾,縣君先走了進房,宣教隨後入來。只是房裡擺設得精緻,爐中香菸馥郁,案上酒者齊列。宣教此時蕩了三魂,失了六魄,不知該怎麼樣好,只是低聲柔語道:“小子有何德能,過蒙縣君青盼如此?”縣君道:“一向承家厚情,今良宵無事,不揣特請官人清話片晌,別無他說。”宣教道:“小子客居旅邸,縣君獨守清閨,果然兩處寂寥,每遇良宵,不勝懷想。前蒙青絲之惠,小子緊繫懷袖,勝如貼肉。今家寵召,小子所望,豈在酒食之類哉?”縣君微笑道:“休說閒話,且自飲酒。”宣教只得坐了,縣君命丫鬟一面斟下熱酒,自己舉杯奉陪。宣教三杯酒落肚,這點熱團團興兒直從腳跟下冒出天庭來,那裡按納得住?面孔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著子也倒拿了,酒盞也潑翻了,手腳豁忙亂起來。覷個丫鬟走了去,連忙走過縣君這邊來,跪下道:“縣君可憐見,急救小子性命則個!”縣君一把扶起道:“且休性急!妾亦非無心者,目前日博柑之日,便覺鍾情於子。但禮法所拘,不敢自逞。今日久情深,清夜思動,愈難禁制,冒禮忘嫌,願得親近。既到此地,決不教你空回去了。略等人靜後,從容同就枕蓆便了。”宣教道:“我的親親的娘!既有這等好意,早賜一刻之歡,也是好的。叫小子如何忍耐得住?”縣君笑道:“怎恁地饞得緊?”
即喚丫鬟們快來收拾,未及一半,只聽得外面喧嚷,似有人喊馬嘶之聲,漸漸近前堂來了。宣教方在神魂蕩揚之際,恰象身子不是自己的,雖然聽得有些詫異,沒工夫得疑慮別的,還只一味痴想。忽然一個丫鬟慌慌忙忙撞進房來,氣喘喘的道:“官人回來了!官人回來了!”縣君大驚失色道:“如何是好?快快收拾過了桌上的!”即忙自己幫著搬得桌上罄淨。宣教此時任是奢遮膽大的,不由得不慌張起來,道:“我卻躲在那裡去?”縣君也著了忙道:“外邊是去不及了。”引著宣教的手,指著床底下道:“權躲在這裡面去,勿得做聲!”宣教思量走了出去便好,又恐不認得門路,撞著了人。左右看著房中,卻別無躲處。一時慌促,沒計奈何,只得依著縣君說話,望著床底一鑽,顧不得甚麼塵灰齟齪。且喜床底寬闊,戰陡陡的蹲在裡頭,不敢喘氣。一眼偷覷著外邊,那暗處望明處,卻見得備細。看那趙大夫大踏步走進房來,口裡道:“這一去不覺好久,家裡沒事麼?”縣君著了忙的,口裡牙齒捉對兒廝打著,回言道:“家……家……家裡沒事。你……你……你如何今日才來?”大夫道:“家裡莫非有甚事故麼?如何見了我舉動慌張,語言失措,做這等一個模樣?”縣君道:“沒…沒……沒甚事故。”大夫對著丫鬟問道:“縣君卻是怎的?”丫鬟道:“果……果……果然沒有甚麼怎……怎……怎的。”宣教在床下著急,恨不得替了縣君、丫鬟的說話,只是不敢爬出來,大夫遲疑了一回道:“好詫異!好詫異!”縣君按定了性,才說得話兒囫圇,重複問道:“今日在那裡起身?怎夜間到此?”大夫道:“我離家多日,放心不下。今因有事在婺州,在此便道暫歸來一看,明日五更就要起身過江的。”
宣教聽得此言,驚中有喜,恨不得天也許下了半邊,道:“原來還要出去,卻是我的造化也!”縣君又問道:“可曾用過晚飯?”大夫道:“晚飯已在船上吃過,只要取些熱水來洗腳。”縣君即命丫鬟安好了足盆,廚下去取熱水來傾在裡頭了。大夫便脫了外衣,坐在盆間,大肆澆洗,澆洗了多時,潑得水流滿地,一直淌進床下來。因是地板房子,鋪床處壓得重了,地板必定低些,做了下流之處。那宣教正蹲在裡頭,身上穿著齊整衣服,起初一時極了,顧不得惹了灰塵,鑽了進去。而今又見水流來了,恐怕汙了衣服,不覺的把袖子東收西斂來避那些齷齪水,未免有些窸窸僁僁之聲。大夫道:“奇怪!床底下是甚麼晌?敢是蛇鼠之類,可拿燈燭來照照。”丫鬟未及答應,大夫急急揩抹乾淨。即伸手桌子上去取燭臺過來。捏在手中,向床底下一看。不看時萬事全體,這一看,好似:
霸王初入垓心內,張飛剛到霸陵橋。
大夫大吼一聲道:“這是個甚麼鳥人?躲在這底下?”縣君支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