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人。雄厚才氣自文膽出,引得天地正氣如雲彩般翻滾而下,落到地面,剎那化作一片山野人家。
賈雨村的草廬旁多了**座類似的茅草屋舍。環繞屋舍,有方圓十餘畝田地;屋舍的後簷蔭蓋榆柳樹蔭,爭春的桃李列滿院前。要不是寒風凜冽,險些讓他以為到了開春時候。
【出口成章,這就是出口成章,幾乎能以假亂真。】林修竹羨慕的看著四周,稍後垂下頭,心中不由失落。
賈雨村說過,‘有七位舉人認為寶玉善惡不分’,‘七位’二字,委實可圈可點。
他聽賈雨村說過要來的舉人名單,不多不少,恰好是七位。那麼,也就是說,賈雨村雖然要誤了寶玉大考,實則在他心底,並沒有以為寶玉哪裡不對。
【賈寶玉,你憑什麼……比我還能得到恩師的認可?】
林修竹低垂眼瞼,藏了心中不快。
賈雨村和林舉人見了禮,好生誇讚了林舉人的才氣顯化,好似不經意的撇過林修竹,微微搖頭。
林修竹,很好,是個可堪造就的,但是和賈寶玉比,差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的愛徒。林修竹讀書努力,頭腦聰穎,唯獨有一點不好,就是太過依賴於他。
這個弟子凡事只想追上他,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要走他曾經走過的路。如果說賈寶玉是盤旋山林的野蛟,揚爪呲牙,要與天爭,與地鬥,那麼自己的這個弟子,雖然也是成形的蛟龍,卻是跟在自己身後,等著長滿鱗爪,再攪動風雨的……家龍。
家生的與野物,誰強誰弱,不問自知。
賈雨村一邊迎了林舉人入座,一邊思考林修竹的成長問題。想來想去,還是嘆了口氣要是林修竹能再厲害些,自己也不用舉辦這場文會了。
寶玉多日不動,動輒必是石破天驚。他怕林修竹承受不起。
這邊言笑晏晏,高空又落下一人,不等眾人開口,兀自笑道:“有春景而無春暖,豈不可惜?趙某獻醜。”
說罷,吸了口桃李花香,吟道:“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陽春佈德澤,萬物生光輝。”
冬去春來,萬物回暖。林修竹又驚了一次,心裡閃過兩句詩的來路,是漢樂府,《長歌行》。
短短兩句,竟然改變了**間草廬、十餘畝田地的季節,委實可怕至極。他努力壓勻呼吸,心想舉人都有這等威能,自己恩師也有,甚至更強。不能少見多怪,丟了恩師顏面。
臉色漸漸平靜下去,卻又見高空一人,尚未落下,就有詩篇傳來。
“青青河畔草,鬱郁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賈三甲,諸位同窗,我錢某最是喜歡女子妖嬈,你等空有景緻,豈不失了大好春光?”
林修竹已經無話可說。要是先前的兩人,不過是四膽、五膽舉人而已,比賈雨村還差了些許,可這次來的,是錢三甲,老一輩的三甲舉人,不比賈雨村弱了。
他看見茅屋旁多了精緻木樓,庭閣樓臺,宛如實質。小窗露出女子黔首,冰肌玉骨、軟玉溫香,硬是分不出真假。他知道都是假的,但也知道,在眾位舉人離開之前,哪怕上去觸控,那也是真真的別無二致。
他小心服侍,不敢多言。
賈雨村迎了錢三甲,不多時,又有幾位舉人趕來。或是駕雲,或是乘鶴,或是化風,或是隨煙。等舉人們客套完畢,開起文會,更是漫天繁星璀璨過,滿目霓虹彩霞飛,晃花了林修竹的眼,震顫了林修竹的肝。
酒過三巡,茶過五味。林舉人暢然大笑,慫恿賈雨村來個劍舞。賈雨村以《劍吟》動天下,說是詩詞,不如說是劍中舞者。君子舞劍,威力無匹。
賈雨村當場應了,讓林舉人有點赧然。論身份,論文名,他比賈雨村差了不少,先前所說,自然是僭越了。左右一看,注意到神童本家,笑道:“這就是名譽中都,善惡不可同道的修竹神童?”
賈雨村收劍而立,伴隨劍勢,眾位舉人營造的田園草廬、美酒佳人化作一縷青煙。他讓林修竹依次奉茶,笑道:“劣徒沒甚本事,只是守心守德,做的尚且可以。”
錢三甲注意過來,驚道:“如此說來,賈三甲是認可中都傳言?可有理據?”
一般來說,舉人不會參與生員、秀才的文名之爭。以他們的文位,要是覺得哪個生員、秀才心性不佳,不堪造就,會給當事人帶來毀滅性的後果。
可此時,素來溫吞爾雅,不滯於物的賈雨村賈三甲,竟然認可了弟子對別人的抨擊?要真如此,那賈寶玉,到底會是何等醃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