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遺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失態過了。
她幾乎瞠目地看著自己這位來勢洶洶的便宜叔祖父,他到底哪裡來的自信,居然敢一口一個為她好的要打掉她的孩子?!
“昭華,做人不能得寸進尺,敬王願意對你的從前既往不咎這是他大度,是他對你真心一片,可你也不能仗著他對你的好就任意妄為!”宗人令一副苦口婆心模樣地看著陸拾遺說道。
他一邊說,還一邊就彷彿是在自己家一樣的吩咐身後跟來的僕從,讓他們趕緊去觀裡的廚房裡熬了墮胎藥過來。
“叔祖父心裡明白,現在讓你墮胎,你的心裡肯定很不好受,但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昭華,為了你以後能夠在敬王府站穩腳跟,這孽種,你無論如何,都不能要啊!你知道嗎?”
陸拾遺面無表情的捧著個肚子,看著這便宜叔祖父在她面前口沫橫飛的大放厥詞,就在她懷疑對方是不是因為孫子的枉死而失心瘋的時候,道觀的大門再一次被人用力撞開了。
緊接著,兩隊禁衛在所有人驚愕莫名的注視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其中為首的兩個分別架住宗人令的胳膊,對捧著個大肚子的陸拾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誠惶誠恐地說了兩句多有冒犯,就飛也似地往外拖。
因為顧慮著敬王的緣故,宗人令到底不敢對他這侄孫女多做逼迫,只能耐著性子努力用各種好處誘惑她主動喝下墮胎藥,誰知,他這話匣子才剛開啟了,禁衛軍就過來了,還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宗人令好歹也是龍子鳳孫出身,還掌管著整個大毓皇室的生老病死,哪裡能承受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當場就要暴跳而起的與他們翻臉,結果被其中一位禁衛軍隊長乾脆利落的一掌劈在了脖子上,兩眼一黑的暈厥了過去。
而那兩個被宗人令叫去廚房煎藥的僕從也被禁衛軍搜了出來,要多悲催就有多悲催的一掌劈昏,架出了道觀。
此時已經想明白了宗人令為什麼會過來,又為什麼會被禁衛軍們匆匆帶走的陸拾遺唇角止不住地就是快活一翹。
誰又能夠想到呢,當初那個狼狽出京的流刑犯如今居然也能夠憑藉無形卻有質的威望庇護自己的妻兒了。
想到兩人最後一次分別時的場景,陸拾遺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呢喃了一句:“夫君,快點來吧,你的拾娘還等著你來京城接她,接她團圓呢。”
顧承銳雖然已經近十年沒來過毓京了,但是作為這塊政治中心土生土長的土著,他還是很快找準了九連山的位置,牽著自己那匹實在是有礙觀瞻的瘦馬,蓬頭垢面、一瘸一拐地沿著塵土飛揚的官道走了過去。
沿路,他看到了兩隊禁衛軍的身影。
他們神情凝重地押解著三個犯人朝著毓京的方向飛奔。
顧承銳瞳孔微微一縮,他認出了其中一個犯人的面孔。
那是大毓朝的宗人令。
當年他祖父七十大壽的時候,他曾經親自上府道賀過。
不確定自己這滿臉的大絡腮鬍子能不能瞞過對方的顧承銳不著痕跡地把頭微微低了下來,做出一副很是敬畏的表情,牽著他那匹瘦馬避讓到了一邊。
這次奉蘇老大人之命過來阻止宗人令做傻事的為首禁衛統領是個細心的人。
顧承銳雖然極力把自己弄得畏畏縮縮,毫無形象,但是他還是莫名其妙地從顧承銳的身上,察覺到了些許威脅感,因此,他一邊抬手示意屬下們帶人先走,一邊“吁吁”有聲的驅策著馬匹來到顧承銳面前,居高臨下地盤問他是什麼人,來這九連山做什麼。
“小的是住在九連山腳下的村民,今年家裡要給小的定親,小的為了讓聘禮好看點,特地到九連山獵了點東西到京城裡去換錢,現在正準備回家呢。”
盡得妻子真傳的顧承銳戰戰兢兢地搓著手,刻意低垂著眼眉,臉不紅氣不喘的說瞎話。
邊說他還邊自以為是的從自己的錢褡子裡,摸出好幾枚銅錢來,一臉肉痛地往禁衛軍手裡塞,嘴裡也討好地不住說著:“給軍爺喝茶、給軍爺喝茶。”
“不用了。”禁衛軍統領怎麼可能會看上他這點就連塞牙縫都不夠的小錢,直覺自己這回是疑神疑鬼了的他乾咳一聲,不僅沒有收顧承銳的銅錢,還主動從自己的錢袋裡摸了好幾塊碎銀子出來,算作是驚嚇了顧承銳的補償和對他即將作新郎官的祝福。
他對於顧承銳的話並沒有什麼懷疑,因為昭華公主自從入了這九連山的棲鳳觀做了女冠以後,對山腳下的村民們頗有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