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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油彩?他腦中有些零亂!他從沒看過志遠臉上有油彩,他卸裝一定很仔細。放下簾幔,他站直身子,開始呆呆的出起神來。

忽然間,他看到志遠了!

是的,那是志遠,不在前臺,不在臺上,卻在後臺!他正面對著他走過來,背上,打著一塊大大的佈景石柱,正預備走到堆佈景的道具屋裡去。當兄弟二人面對面的那一剎那,兩人都如此震動,那石柱差點從志遠肩上滑下來,他迅速的用兩手扶牢了它,他的手指緊扣在那石柱上。雖然那石柱是假的,顯然也相當沉重,他的腰被那重負壓得彎彎的!他站定了,面色蒼白,呼吸急促,怔怔的望著志翔。

這就是謎底!不是大演員,不是配角,不是配角的配角,不是龍套,不是和聲……什麼都不是!他是歌劇院的一名工人,一名扛佈景、打雜、背東西的工人!這就是謎底,這就是一切!這就是他不允許志翔來歌劇院的原因!

志翔覺得一股熱血從胸口往腦中衝去,頓時間,他覺得無法停留在這兒,無法面對志遠,更無法去聆聽那場中正好爆發的一陣如雷的掌聲……他喉中發出一聲痛楚的悲鳴,就迅速的掉轉身子,往歌劇院外面狂奔而去。

志遠放下了手中的石柱,叫了一聲:

“志翔!”志翔衝到大街上了,冷風迎面吹來,吹醒了他若干神志,他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中,往前面無目的的走去。然後,他聽到身後有追過來的腳步聲,志遠喘吁吁的追上了他。

“志翔!”他喊,走到他身邊。“對不起,我不該瞞你,事實上,你來的第一天,我就想說,可是,我說不出口!”他大大的喘了口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虛弱而無力。“我騙了你,騙了爸爸媽媽,我從沒拿到文憑,我根本沒讀畢業……我只是個工人!下午,在營造廠做雜工,晚上在歌劇院!這就是我的真面目!你知道在國外,生活不那麼容易……”他越說越低,終於嚥住了。營造廠做雜工!歌劇院抬佈景!天哪!志翔咬緊了牙關,無法說話,志遠伸手拉住了他,把他的臉轉向自己。街燈下,志遠看兩行眼淚,正沿著志翔的面頰上滾落下來。

“志翔,”他沙嗄的說:“當工人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可恥……”“不!不是!”志翔終於大聲的嚷了出來,感到有股熱浪,正撕裂般從他胸腔中往外迸裂。“不是可恥!不是!我在想的,是你陸續寄回家的那些錢,是我的旅費,我那該死的貴族學校,和你留在桌上的那五千里拉!”

志遠望著他,蒼白的面頰上頓時恢復了紅潤,他的眼睛在街燈下閃亮。“我負擔得起,志翔,你放心,我負擔得起!你只要好好唸書,別的都不要你管!你老哥身體還很結實,你瞧,我的肌肉多有力!”志翔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他伸手扶住身邊的一樣建築物,那建築物冰冰冷冷的,他下意識的仰頭往上看,才發現他們已不知不覺走到無名英雄墓的前面,他正扶在一個不知名的雕像上,那雕像是大理石塑造的,白色的頭顱莊嚴的、肅穆的伸向那黑暗的天空,在月光下顯出一種幽冷的、悲壯的、淒涼的美麗。他把頭靠在那冷冷的塑像上。志遠伸手按住他的肩,故作歡快的說:“與其當一個配角的配角,還不如當一個工人好,你說呢?”夜風從空曠的維納斯廣場上吹來,涼颼颼的。

第六章

志翔仰躺在床上,眼睛大大的睜著,直勾勾的瞪視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塊水漬,像是一個側面的獅身人面像,他已經盯住這水漬,足足看了三小時了。

志遠坐在床沿上,猛抽著香菸,滿屋子都是煙霧騰騰,書桌上有個菸灰缸,已經被菸蒂堆滿了。兄弟兩個,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各想各的心事。

“志翔,”終於,志遠打破了沉寂,喉嚨沙啞,情緒激動的說:“你能不能灑脫一點?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並不以當工人為悲哀,你幹嗎這樣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你給我振作一點,高興起來,行嗎?你再這樣陰陽怪氣,我要冒火了,我告訴你!我真的要冒火了!”

志翔從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緊緊的盯著志遠。

“我想通了,哥哥!”“想通什麼了?”“我明天就去退學,也找一個工作做,我們兩個合力賺錢,寄回家先把債務還清,然後我做工,你繼續去修你的聲樂,因為我還年輕,有的是時間……”

“胡鬧!”志遠的臉漲紅了,憤憤然的拍了一下桌子,他真的生氣了,他的眼睛燃燒著怒火,眼白髮紅。“不要再提我的聲樂!我如果修得出來,我早就成了聲樂家了!我告訴你,志翔,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我已經完了,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充滿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