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發急切,恨不得剖開胸膛給她看看:“可你清楚,我從未這樣想過。”
她癱坐在地上,背倚靠著門扇,仰起頭來望著桌上溫暖柔和的燭火,心卻和門外的夜色一樣暗:“你不願看我留在戴家坐看四角的天,可我又怎能留在這裡……坐看四角的天。”
“阿驚,我明白,你想做什麼我絕不攔著,你要行俠仗義我也願意跟隨,只一點,別離開我。”
無論他如何呼喚,門內皆沒有一絲絲回應,靜得可怕。
春末的空氣裡瀰漫著殘存的花香,夜風溫軟,叫人心頭有些發悶。
他雙目失神,向後退了幾步,怔怔地扶著廊下的紅柱,失魂落魄:“我不想和你分開,不想!我失去了你好多,好多回,我再也禁不起了。”
她蜷起腿來抱著,腦袋靠在膝上,閉上了眼,任淚流淌:“你是朝廷的將軍,我是江湖中人。你走不了,而我留不下。我已經為你……留了太久太久了……”
“李焉識,愛情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淚珠一點點洇溼衣裳,她一句一句緩緩地說。
“將軍府很大,我站在將軍府的中央,抬頭看天,天一望無際。可將軍府終有邊際,不能因為此刻我看見了天,便假裝忽視這片天也是四角正方。”
“你成就卓著,我現在是無法與你比肩,可我亦有我想追逐的東西。這份追逐,是將軍府給不了我的。”
“我想,或許我屬於這片高山大川,我的腳步不會只為一處而停留。”
他急著喊道:“你要去高山大川,我陪你去!”
她搖搖頭:“任何人,都不必為了遷就旁人,而委屈自己。倘若你今日為了遷就我,放棄一切隨我浪跡天涯,他日,你是否會因為懷念功成名就的日子而對我心生怨懟?”
天上高懸的明月倒映在他的眼裡,近在咫尺,又那樣冰冷遙遠。他不敢伸手,唯恐親自敲碎這場水中虛月,鏡中幻花。
他空對明月,四肢百骸如墜深潭,寒涼蝕骨鑽心,幾近站不住,頹然苦笑:
“將軍?什麼狗屁將軍!非得我來做嗎!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坐這個位置!從前也是,現在也是!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喜歡功成名就,你真的瞭解我的心嗎?你曉得我的過去!曉得我有多在乎你嗎!”
“若有一天,你一心向著的蒼生要李焉識死,你的劍是否也會毫不猶豫指向我!”
“先家國,後小義。”她雙目失神,空空地盯著地面輕輕地說,像蚊子哼。
“我再說一遍,你要走,我拴不住你。可你也別把我捆在這個位置上!你是自由的,我也是!”
他嘶吼的聲音引來守衛的將士,可見此情狀,誰也不敢向此處多看一眼。
她微微聳動的身軀,牽連著門扇輕輕顫動,他彷彿抓住了什麼似的,衝上前去扶住門扇,全然失了體面:“我只是想和我的阿驚在一起,我只有!只有這一點點要求。”
他側靠著門,無力地滑落在地,耷拉著腦袋,聲音愈發哀慼:“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想跟著你,陪著你,守著你,你連這一點點幻想都不肯給我嗎……”
“為什麼……”
“為什麼……”
他無力地問著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並不為得到一個答案。他並不需要答案,他只需要她可憐他,她說一句:那我不走了。
問一回,心冷一回。
問到最後,夜色深得發黑,他的心也冰得麻木了。
他想起清明的那個初夜,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他被熟睡的她一胳膊砸醒,捂著心口又氣又笑,將渾然不覺的她攬在懷裡。
他吻著她的臉頰,在她的耳畔輕輕問她:“你愛我嗎?”
她半夢半醒沒知覺地嗯了一聲。
他反反覆覆地問,她反反覆覆地答。
他迷迷糊糊地問,她迷迷糊糊地答。
他黏糊糊地問,她黏糊糊地答。
“為什麼愛我。”
“愛……李焉識。”
“為什麼愛李焉識。”
“就是……愛啊。”
他想,她的愛真是奇怪,突如其來如潮水一般洶湧,他縱使心智再堅,也甘願被席捲溺死在夢裡。
他一遍遍索取著令他歡喜的答案。
他倚靠著門,忽然全身顫抖著發笑。原來愛一個人的時候,即使睡著也會回應。原來不愛一個人的時候,即使對面也是沉默。
他抬起狠戾的眼眸,透過兩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