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的寧安司大殿裡座無虛席。
賓客滿座,皆是如坐針氈。
這寧安司大殿的內飾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相似的寒暄也是道了一遍又一遍。
吉時已至,遲遲未見新人,眾人皆不知寧安司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正低聲絮語。
不少人自進門便打量著參加婚宴的來賓,除去清微山莊的莊主,其餘大多是那日花船之上的賓客。
想起那日司主攜負傷的一枝雪親送請帖,笑裡藏刀,實在耐人尋味。
鴻門宴無疑。
“新人到——”儐相笑容滿面,拉長音調,刻板的一聲,拉開今夜的大戲。
大殿內頃刻鴉雀無聲。
暖得烘人的大殿,明亮灼目的燭火,紅豔豔的陳設,假笑的賓客。
自殿門外,貫穿至長案前的赤練,像一把血劍。
敞開的大門,裹進寒風。
身著隆重喜服的二人踏著赤練自門外緩步而入。
像是啟動了什麼機關,靜默中,驟然一片“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有情人終成眷屬”“百年好合”“恩愛長久”“鶼鰈情深”祝福之聲不絕。旁人沒停,自己便也重複著。
寧安司司主依舊是戴著那隻面具,眼下一道猙獰的長疤蜿蜒至耳後。見過他的人或多猜想,他面具之下的傷疤定然可怖噁心更甚。
新娘子並未披上紅蓋頭,紅妝加身,蓮步輕移,團扇掩面,嬌豔的容顏之上掛著笑,甚至還摻著些羞澀。
很合一個標準新娘子的規矩。
李焉識今晨下葬的訊息,青州那邊並未避著人,因此白水城這邊也或多或少聽聞了些訊息。
夫婿下葬,未婚妻同日另嫁。
荒誕至極。
那日二人親送請帖時,她臉上的青紫和疲乏的神情,在座賓客也都見到了。眾人猜想或是得知夫婿已死,再無人可救她,加之重刑之下,即便是硬骨頭,也只能妥協了吧。
她不過是一個身負重傷的弱女子。嫁與他又能如何?
雖然相貌醜陋,不如定遠將軍那般俊美,但此人手掌握寧安司,若嫁了,今後定然是風光無限。且他手段狠辣,如今對她還有興致,還願意給她個體面迎娶為正妻。
再若不識抬舉,拂了他的面子,下場只會更慘。
嫁與不嫁,豬都會選。
二人站定在高堂之前。
龍掌門依舊一襲白衣,面容沉靜,端然落座主位,另一側則空懸,正中的案上擺著她父母的靈位。
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龍鍾月竟肯至此。向來勢同水火,這回,絕雲派給足了寧安司面子。
“一拜——天地——”依舊是拉長了音調,聲高,卻機械刻板,陳舊得像棺材裡挖出來的,放大了無數倍的,千年前的靡靡之音。
二人一齊緩步轉過身,面朝著殿門外泛黑的天際。
座下輕緩出鞘的金屬聲,被他敏銳捕捉。
他不意外。
李焉識混得沒有那麼差。總還有些忠義之士,願在他死後為他報仇,相救他的未亡人。
他望著殿外沉沉暮色,瞥了身側之人一眼,並不急於拜下。
他鎮定發問:“夫人,在座似對你我有些誤解。在此,你不妨親自解釋解釋,也好破了白水城中流言。”
“你是否真心嫁與我師硯?”
她放下手中的團扇,身子不動,目光卻掃向四座,柔和笑著。
這樣柔和繾綣的笑,是不該出現在一個亡夫今日下葬的女子身上的。
她婉聲道:“自然,我與夫君兩情相悅。”
似是此語羞澀,團扇掩面。
得了滿意的答覆,正對天地,二人一齊緩緩躬下上半身。
“他是騙子!”殿外一身高喝。
急促的腳步聲,伴著鎖鏈撞擊清脆的響聲自殿外闖入。
一身喜服紅妝的一枝雪闖入大殿,身後跟著好幾名寧安司侍從,拉住她戴了鐐銬的手臂,正往外扯。
四座驚奇。
兩個一枝雪?
眾人來回打量著兩人,容貌別無二致,只是一個眉心多了一瓣紅,眼神之中恨意森然。
眾人驚詫的目光自兩名女子身上,轉向寧安司司主——臉色冷得發青發硬。
雖尚未理清思路,卻皆是噤聲不敢言。
戴了鐐銬的一枝雪掙開侍從拉扯,滿目怨毒,目光釘死在殺夫仇人身上:“你這個騙子!我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