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眾人已到了一處山寨。
許是為了照明,山寨周邊的樹皆伐去,留了一大片空地,此處大概是整片林子裡唯一光亮所在。
梁驚雪停在幾丈開外的樹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寨子——地方雖不算大,但人手眾多,每一處出入口都有人看守,戒備森嚴。寨子外安了一圈籬笆,種了圈不知名的植物,開著藍紫色小花,似有似無地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幾個接應的山匪徑直去卸下了半數貨箱,熟門熟路地往裡招呼,從他們的表情看來,這貨箱很是沉重。
“怎會在此處卸貨?那拿什麼交給貨主?”她蹲在枝頭,暗自嘀咕。
她憂心耽誤得久了,萬一到了夢粱城,自己會不會被找來的家人抓回去。
凝息丸的功效漸漸散去,她覺得腦子裡有些混沌,昏昏沉沉的,只想打瞌睡,立刻又服了幾顆,才堪堪驅趕走這混沌。
“畢竟不是對症的藥,湊合著用吧,好在這藥丸還多。”
摩挲著手中青瓷的藥瓶,她總會想起昔日與他相處的點滴來。
她心中有很多的不明白,她不明白他怎麼可以偽裝得這麼好,不明白為什麼要盡心盡力地傳授自己武功,又暗下八年的毒藥,不明白這世間的變幻無常。
她甩了甩頭,試圖將自己從過往浮華而不堪的回憶中扯回來,開始思考眼前的處境。
“不,即便是在這歇腳應該也會盡快出發。”
按之前調查的來看,近幾月他們都是每月十六的寅時抵達夢粱城交貨,從無延誤。
“若是在這歇腳,每多歇一刻,路程就要多趕一刻,馬車顛簸若是因提速顛壞了鮮果他們如何交代。”她困惑地盯著底下來來往往的動向,眉頭緊蹙。
而且,他們為何在此處卸貨,卸的什麼?裝的什麼?
“不看不聽,閒事莫管。”
她使勁搖了搖腦袋,在心中不斷地默唸著這兩句話。這兩句,是蕭影常掛在嘴邊的,可他偏偏是最愛管閒事之人。
她換了處堅實的樹枝半靠著,靜待鏢隊啟程的動靜,卻影影綽綽聽見有女人的哭聲。
“寨子裡有女人也不足為奇,許是賊人的妻兒呢,只是這個時候哭將起來……”
那一瞬掠過的可怕想法逐漸清晰。
“若真如此,還是等出了林子報官吧。”她恨恨地折了一枝枯枝,掰成兩半。
“借押鏢之名擄掠人口,夢粱城府衙總不會不管。看這寨子大小,少則七八十人,加上押鏢的十人,雙拳難敵四手,還有瘴氣加成,休說是我了,就算是蕭影來了也打不過吧。”
“如何打不過,”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知自何處飄來,“未免,太小瞧我了。”
聲音不重不輕,朗朗皎潔,讓她記起,很多年前,初見的那天,他也說過這句話。
那時,梁驚雪剛七歲,還是個一天到晚抓貓逗狗的皮孩。
那時,她還不知道押鏢是什麼意思,只記得父親經常和院子裡的叔叔伯伯出遠門,每次回來總會給她和姐姐們帶些好吃的,只是偶爾臉上還會掛彩。
深夜,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她餓得睡不著,偷溜去後廚找東西吃。剛躡手躡腳摸到後廚門外便聽見屋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人,還是鬼?
恐懼騰然而起,莫不是往日裡供奉得少了,鬼也來找東西吃?
正在思索之際,她看見對面的屋頂上似乎也趴了幾個黑衣人,只露了個頭出來,手裡好像……正在挽弓搭箭!
被發現了!
她立刻開啟廚房的門,慌慌張張躲了進去,耳畔嗖的一聲,流箭死死釘在門框上。
玩這麼大嗎?
她急切地四下搜尋藏身之處——灶……太小了,鍋……容易被發現,水缸……不行不會憋氣啊,米缸……
前些天跟姐姐捉迷藏時在這躲過半天,後來還是晚上劉四嬸做飯時才發現她在米里藏著,已是呼呼大睡。
不管了,是死是活就它了吧。
剛蓋好米缸的蓋子,就聽見外頭腳步聲匆匆,接著便是破門而入的聲音。
她心中痛惜,還餓著肚子沒吃上呢,就算做也做個飽死鬼吧。
透過縫隙,兩個手持大刀的蒙面人正在躡手躡腳地搜尋。
“你怕什麼,不就一個小孩,能躲哪去?”
“小心為上,這梁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不是這次當家的送了他個大單把高手都騙走了,咱們能有機會下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