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幾近瘋魔的漂亮尊貴女人,遲疑了半晌才開口道:“高明,卻卑鄙。算盡人心,卻踐踏人心。李某實難苟同。李某還需審訊前夜捕獲的犯人,失陪了。”
他移步離開,再沒半分禮節。
她望著他的背影,定在原地,攏了攏鬢邊流蘇,以近似勸告又似警告,不鹹不淡,不大不小的聲音懶懶道:
“李將軍,看在你還是李焉識的份兒上,也給你一個勸告。只盯著眼前的,也只能是自鎖牢籠。”
“郡主好走。”他灑脫地揮了揮手,並不回頭。
他看似隨意,心裡卻忐忑不定。
他並不知曉,嘉平是何時探知她的身份,可無論他咬定她是或不是,嘉平信或者不信,一旦敵意生髮,她便不會手下留情。
斬草需除根,進攻更是最好的防禦。他必須搶在這對豺狼再次下手之前,給予其致命一擊。
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當你發現一隻蟑螂時,暗地裡已經潛藏一窩了。
待她腿傷痊癒,再不捨,也需得將她送離夢粱。在自己身邊……她受的傷還少嗎?
既已選擇放手,便不能將她久留身邊,更不可回應她朦朧的愛意,自己的情絲難斷,她的還不好斬嗎?
不過幾面而已,不過是自己不理智的衝動引發的誤解而已。都是自己的錯,這情絲自當由自己來斬。
他低垂的睫毛翕張,將眼底的擔憂自責換下,徑直推開了她的房門。
她的身軀蜷縮在被褥裡,面朝著牆壁,烏黑的長髮隨意擺著,有些凌亂,身軀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看著十分落寞。
他心底疼痛不止,卻不得不這般為之。他踏近兩步,嚥下心頭淤積的不捨與疼痛,終於還是要將違心的話宣之於口。
“梁……”
“李焉識,我這戲不錯吧?”她窩在被子裡,忽然冒出這一句來。
“?”
她依舊是窩著沒動彈:“幫了你這麼大忙,晚上你得給我多加兩個菜,還得是硬菜。”
“?”
聽得他不作反應,她一骨碌爬起身來,望著他:“你不是找我演戲,把那個溫柔姐姐趕走嗎,我配合得如何?”
他心下疑惑,她這又是什麼新解題思路?便望著她,咳咳兩聲,冷著臉故作無謂道:“何以見得?”
她皺著眉,一臉嫌棄:“那姐姐一來便噓寒問暖,說你與她關係匪淺,故而務必來親自謝我這個恩人。”
“她三句裡頭兩句都是你,我多聰明啊,這一看,分明是求而不得,想曲線救國,希望我這個救命恩人能替她說說好話,讓你對她上心些。我這才跟你大吵起來,讓她斷了從我這兒走捷徑的心思。你說,我夠意思不?”
她說完,對自己的表現還是不太滿意,悻悻地道:“這要不是腿沒好,我都拔劍追著你砍了,肯定更逼真。”
他心下發笑,卻撇下嘴角冷言冷語:“你能不能別自作聰明。”
她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她是不是想包養你啊。”
“你用詞文雅點兒行嗎?”
“她想讓你當她的外室。”
“實在是,汙言穢語。”
她笑嘻嘻道:“我罵你是條狗你都不生氣,說這些你反倒生氣了?看來你是真不喜歡人家。不喜歡就說清楚呀,省得人家心裡掛記,你這樣瓜田李下的,有渣男之嫌。”
“我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的心裡再放不下別人。我現在說得夠清楚嗎?”
看見她並沒因自己的所為產生半分嫌惡,滿臉洋溢著開心,李焉識只得狠一狠心一股腦兒將這些話脫口而出。
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她依舊是呲著牙,抱著被角:“知道知道。容貌有相似,人心各不同嘛。”
“你偷聽我說話?”
他怔愣著望向她,不明白她何以還能這般坦然笑著。
自己分明還說了她粗俗無禮。那夜是自己恍惚錯認,如今很是後悔。待傷養好,便尋個由頭打發了她,免得傳出去讓百姓以為自己是忘恩負義之人。
這些傷人的話,她應當都聽見了,怎會毫無反應?
“你二人正大光明在廊下說的,我怎算偷聽。”
她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風輕雲淡,彷彿這事兒並不關己一般。
他冷著臉對著她的笑:“你曉得了也好,你我之間,不過恩情。”
她笑得倒是愈發開心,前仰後合,笑得李焉識心裡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