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綠樹、白牆、人影穿梭,樓閣的屋脊層層疊疊,從這裡看過去,就像蘭塵說過的,有些蒼茫,俯視紅塵的蒼茫。
她說——江山信美,終非吾土,問何日是歸年——什麼意思呢?
他知道她不是昭國人,知道她總是平淡地看著身邊的一切,除了綠岫算是放在心上的,她便再沒有牽掛。那麼,問何日是歸年……
她這是,想要回故鄉去了麼?
最熱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白天不再熱得讓人焦躁難耐,夜晚更是清涼的,一陣陣風帶著江水味,沁了整座淥州城無論簡陋與華麗的屋宇樓臺,也沁了人們安恬的夢境。
敲梆子的人眯著眼打著呵欠,這淥州城轉了幾十年,不消看路都不會走錯。再三步,過洪泰酒樓,上錦繡街——呵啊——今晚的月亮真好,要是變成個銀盤子砸下來多好,又重又大,他就不用每天守著這梆子敲了,大晚上的,也能睡個好覺!唉,又一個呵欠來了,哈——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地斷在了嘴上,他仰著頭。明亮的月光下,他清楚地看見兩道身影從屋頂上掠過,而耳邊的聲音明顯是刀劍相擊的鏗然聲響。
兩個身影纏鬥在一起,以深沉的夜色為底,月光給他們鍍上了柔和的銀粉,令生死相搏的戰鬥具有了朦朧的美感。
可是他不懂這美感,正如他不懂有錢人家幹嘛放著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不過,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幹什麼一樣。刀劍無眼,刀劍無眼,在看到明顯是血從那兩人的肩膀胳膊上隨刀劍飛射出來的時候,他腦海中只閃過說書先生講江湖時念叨的這句話。每個江湖故事裡,都有無辜死在刀客劍俠手下的平頭百姓,別人沒聽到,他可聽到了。他還有雖不嬌美得像天仙,但是每天疲累地轉回家時會給他捶肩捏腿的老婆,他還有雖不會聰明得考個狀元回來光宗耀祖,但會認真地給人家抄書,好換兩個酒錢給他的兒子……
他笨拙地轉身想逃,腿卻直打哆嗦,匆匆轉身時,兩腿竟絆在一起,“撲通”一聲,響亮地摔在了地上。
雖然看不清長相,雖然那兩人只是瞬間一瞥,但他能感覺到其中一人的目光陰冷如冰刃,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見那人腳下一動,“嘩啦”一聲,一個黑色物體從他左腳疾射而出,他根本無力閃避,生死只在驚恐的眨眼間。
燕南本不欲出面的,他悄悄地跟著這兩名男子已經好一段路了,武功高強的兩人是從哪裡上演的追逐戰,他還不得而知,只是本能地覺得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殺。他想看看情況,目前昭國正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固然風向不明,但要猜,卻也不難……可是這樣的打算,最終卻改變了。
伸出手,拉開那敲梆子的男人,避開瓦片,連衣角也沒給沾上,燕南這一連串的動作也在一瞬,屋頂上打得難解難分的兩人頓時拉開距離。三人僵持著,終於,那踢出瓦片的灰衣男子果斷地後退幾步,竟是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屋脊後,另一人,即是那被灰衣人追趕的男子轉身朝向燕南,注視片刻,忽然笑著從屋頂上輕盈落下,拱手道。
“剛才真是多謝兄臺出手相助,否則,沈某可要為這位老哥的死而愧疚終生了。”
“客氣。路人無辜,以後但有爭鬥,還請千萬避開百姓,‘愧疚終生’四個字不是嘴皮子上說說而已的。”
“是,小弟受教了。”
沈珞笑意盈盈地朝燕南拜了一拜,又對那敲梆子的人道。
“這位老哥,我這邊給你賠不是了,不過你還不趕緊謝謝你的救命恩人?”
那敲梆子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哆嗦著要給燕南跪下。燕南錯開身形扶住他,只道。
“好了,別謝了,不過是同類之悲,你還是趕緊走吧。記住禍從口出,別給人說起今晚的事。”
那人一迭連聲地應著“是”,慌慌張張地跑了。
隨著零亂的腳步聲遠去,夏末深夜的街道重又恢復了它們應有的空寂,沈珞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面前這身材高大的青年。一件簡單的長袍,質地似乎頗好,卻什麼裝飾也沒有,令他顯得十分利落,隨身也並未佩帶任何兵器或可做兵器的飾物,身姿穩健,神色冷靜,不似江湖人。
非常不像,剛才三人僵持時,青年所散發的氣勢,跟王爺可有得一比呢。呵,這淥州,果然是什麼人都有。
“兄臺好俊的身手啊!敢問,如何稱呼?”
“不敢當,在下一介路人而已。只是念及人命關天,才貿然出手,還讓少俠見笑了。”
對方言辭間雖敬重,卻不作介紹,燕南自然也不會莽然報家門,擔心剛退開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