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在意漣叔和劉若風警戒的眼神,白衣男子依舊笑著道。
“抱歉,沒想到這時節還會有人來賞雪,家人妄動,驚到了姑娘,沈某萬分歉意。在下也並非有意要偷聽兩位姑娘說話,只是我早已在這亭上賞風景,就剛巧聽了去,還望見諒。”
示意漣叔和劉若風退到她們身後,綠岫溫雅地回應。
“不妨事,說來倒是我們擾了公子的雅興,這就離開,不好意思。”
“……姑娘請留步。”
果不其然,那白衣男子出聲挽留了。
“敢問公子還有何事?”
“江山如畫,沒有讓人獨享的道理,兩位姑娘冒這樣大雪來訪梅,雖說沈某是先到的,又如何能不允別人共賞?更別說這雪又下起來了,天寒地凍,沈某再不濟,也不能那般粗鄙!若不介意,兩位也留在這亭子裡吧。”
略訝異地看看這白衣男子,綠岫很好地掩藏起心中疑惑,只以極尋常的猶豫表情看向蘭塵。想起蕭澤那句“值得結交的貴客”,蘭塵靜靜地看一眼綠岫,輕笑一下,垂下眼簾。綠岫便轉而朝那男子欠欠身,優雅而得體地致謝。
“如此,便叨擾公子了。”
亭中又只剩下他們三人,漣叔和劉若風也隱入了梅林中,四野裡靜悄悄的,只有簌簌的雪落的聲音。
蘭塵的長相,清秀而已,這樣的女子,當年永清街上又是一面之緣,沈燏初時當自然沒認出來。會挽留她們,一則綠岫容貌氣質著實出眾,饒是沈燏,也心生歎賞;二則她們剛才那番談話也頗有幾分境地,對普通閨閣女子來說,倒是稀少,沈燏經年忙於軍政,不能說不疲憊,聽聽別人說話,也算是種消遣。
待到這會兒,想起剛才雙方對峙及後來出聲挽留時蘭塵淡然看向他的目光,沈燏才記起了她是誰。
也是湊巧,沈燏昨天到淥州,談及嚴陌瑛時,蘭塵自是不得不說的一個,從莫名出現在馮家莊,到蘇家的粗使丫鬟,再到蕭門少主身邊唯一的近身女侍,雖來歷至今也沒個所以然,但不可否認她跟嚴陌瑛似乎很談得來。而據陳良道所言,這姑娘正是去年他來淥州時,在永清路上順手救下的那個,沈燏腦中才勉強勾出一個模糊的印象。臉記不清了,但那個淡然看向他的眼神,倒還清晰。
這個是蘭塵,那另一個,聽適才那番談話,想必就是那女扮男裝,半年前被杜長義相中,帶入軍中的沈盈川了。
輕輕一笑,沈燏起了幾分攀談的興致。
“兩位姑娘是淥州人氏?”
“是。”
綠岫簡單地回答,她跟蘭塵早已交換過目光。雖不知這氣勢軒昂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但上山也有些時候,何止一人都未遇見,連點兒腳印都沒有。蕭澤所說的貴客,莫不就是此人?如此一思量,她便極守禮地笑問道。
“聽公子口音,倒像京城那邊的。難道是專門來這夕山看梅賞雪的麼?”
“不是,我剛好路過。”
“哦?如此大雪,又正是年關,公子要往哪裡去?”
“……回京。”
沈燏微微一笑,雖表情語氣無一不平靜,但心中卻是已翻起了波瀾。戍守邊關已十年,身為保疆衛國,威名赫赫的昭國大將軍,他總是以凱旋的姿態意氣風發地馳騁過這片大地。這回,卻是第一次生死難測地帶著血雨腥風回京。
他不能不苦澀地感嘆!
“剛才那兩位,可是二位姑娘的隨從?沈某略通武藝,那兩位的身手,雖只匆匆一瞥,卻著實是個中高手,讓人佩服。”
“不敢當,公子過獎了。”
“適才聽二位所言,似乎也是行走四方之人,如此便無需過多謙遜了。沈某這些年東奔西走,算有些見識,所贊所嘆,亦是從心而發。”
綠岫聽罷,倒朗然笑了出來。
“公子真是性情中人,如此卓立姿態,世間少有。小女子眼拙,斗膽猜上一猜,公子可是身在江湖?”
美人如畫,這是沈燏常聽到的讚賞之辭。
宮廷、北疆、東海、江湖,沈燏見過的美人雖各有風情,不計其數,但想想,也總不過是這“如畫”二字來形容。所以初見沈盈川的時候,固然這般國色讓沈燏亦不禁目光為之停留,卻也僅是停留,沈燏對“傾國”兩字向來笑過,天下美人何其多,一個人再美,又如何能抵天涯芳草?
至少在那之前,沈燏是這麼想的。
可綠岫笑了,是那種簡單明淨的笑,沒有羞怯嬌弱,沒有欲拒還迎的刻意,只是那樣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