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讓那些女人磨面,”桑博反駁道,“你這死驢子,少管我的事!”
湯姆趕了一天的路,早已精疲力盡,餓得發慌,因而迫切地希望能得到屬於自己的那份糧食。
“喂!給你!”桑博也扔給了他一隻粗布袋,裡面裝著瘦細的玉米粒。“接著,黑鬼!小心保管好你的糧食,這可是你一星期的糧食喲!”
湯姆等了好長時間,到很晚的時候,他才在磨坊裡佔了一個空位。磨完之後,他看了那邊有兩個疲憊不堪的婦女正費力地磨著她們的玉米,不禁同情起她們,便走過去幫助她們磨了起來。幹完之後,他將快要熄滅的炭火挑了挑——剛剛有很多人在這火上烙了他們的餅,接著湯姆便開始做起自己的晚餐。
湯姆剛剛替那兩個婦女磨面,在這個地方可算得上新鮮事,儘管這是不及一提的小事,但它卻感動了她們。她們粗糙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她們為他擀好面,又替他烙了餅。湯姆坐在火邊,拿起了《聖經》,想要從裡面得到自己需要的慰藉。
“那是什麼書啊?”其中一個女人問。
“《聖經》。”湯姆自豪地回答。
“天啦!從我離開肯塔基以後,我就沒再見到過《聖經》了,已經有好長時間了。”
“你在肯塔基長大的嗎?你以前也讀過《聖經》嗎?”湯姆很感興趣地問。
“是的,而且我還很有教養呢。我從未想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那女人感嘆道。
“那究竟是本什麼樣的書啊?我不明白。”另一個女人問道。
“噢,我的天主——仁慈的上帝,《聖經》嘛!”
“天啦!《聖經》是什麼東西呀?”那女人又問。
“看你說的!你難道就從未聽說過嗎?”女人答道。
“在肯塔基的時候,我有時會聽到女主人念《聖經》;可在這鬼地方,天啦!除了幹活,除了聽到打人、罵人的聲音,我還能聽到什麼呢?”
“你給我念一段,好嗎?”另一個女人看到湯姆如此專注的神情,不由好奇地懇求道。
湯姆經不住她們的再三央求便開始唸了起來,“世間一切受苦難的人們,請到我這裡來,我會替你們消除苦難得到安息的。”
“這話說得真是太好了,”那女人又問,“可這究竟是誰說出來的呢?”
“上帝。”湯姆回答道。
“我真想知道在哪能夠找到他,請求他讓我消除苦難,”那女人又說道,“我真想去見他;看來這輩子我是不能得到安息了。每天在地裡幹活被累得腰痠背痛,渾身上下直打哆嗦;可桑博還是天天罵我,說我摘棉花動作太慢,笨得像豬。我每天干完活到半夜才能吃上晚飯。還沒來得及躺下打個盹兒,催命的起床號就響了,又得去幹那永遠都幹不完的活。要是我知道上帝在哪,我要去向他傾訴我的苦難。”
“他就在這兒,上帝是無處不在的。”湯姆肯定地說道。
“噢,我的傻瓜!你可千萬別相信這個,我知道他根本就不在這裡。”那女人又說,“唉,想這些有啥用呢?我們還是回去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
兩個女人前後跟著回到她們的小屋去了,湯姆獨自一個人坐在冒煙的柴火旁邊,搖曳不定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被染得通紅。
深藍色的天空,月亮爬得更高了。皎潔的月光默默地把點點銀輝灑向大地;此時上帝也正在目睹著人間這苦難與不幸,目睹著他們慘遭欺壓凌辱。月光照在這個孤單的人身上,他正端坐在那兒,環抱著雙臂,膝蓋上攤放著他的《聖經》。
“上帝真的在這嗎?”唉,一個從未受教育的人,怎麼可能在這殘暴的苛政面前,在這無情的世道面前,在這露骨卻無人責怪的不仁的行為面前,始終如故地堅持著自己的信仰呢?湯姆淳樸的心靈中不自覺地經歷著一場劇烈的掙扎和搏鬥。那種撕心裂肺的農奴感覺,終身難逃受苦的兆頭,昨日一切希望的幻滅……所有這些都在他的心頭湧現。這正如一位即將溺亡的水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女兒和朋友的屍體在水面上時隱時現。難道此時人們還能大談什麼堅定地信仰上帝嗎?這不明明是違背常理強人所難嗎?難道在這種異常的遭遇下,還能堅信並忠誠於基督教的“信有上帝,且信他定會賞賜給那些苦苦尋覓乞求他的人”的說法嗎?
湯姆悶悶不樂地站了起來,步伐不穩地走進了指定安排給他的那間小屋。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疲憊睏乏的人。屋子裡那汙濁的空氣令湯姆作嘔,但屋子外面風寒露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