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按村規懲罰我,就是說要砍掉我的腦袋來祭奠福祖。老實巴交的父母親四處求鄉鄰幫我說情,可是沒有人敢說真話,他們都說大福仔沒有欺負任何人,是我惹是生非又無緣無故地去咬他。萬般無奈的父母親把我送到山上的山洞裡,告訴我如果不是他們來叫我,萬萬不可走出山洞。可是,我沒有聽話,洪災過後救援的人們發現我的時候,我正掛樹上摘野果子吃。當他們問我是不是聽到了有誰呼喚我時,我只是本能地點了點頭;因為來的都是陌生人,我想這回我是死定了,所以氣鼓鼓地說“就算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說謊。”我是最近幾年才隱約知道,人們破壞了五福院裡只能有一個五福全的規矩,尊稱我為神童、小五福全和神仙,是因為在他們的想象裡,我是聽到了神仙的召喚才跑到山上,從而躲過了洪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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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當我想到師傅不久就要離開人世,這件事對不對他說都沒有什麼意義,只會讓他傷心難過,並且說出真相後,我以後的吉凶也無法預知,所以我嚥下了所有的話,只是靜靜地和師傅對視。師傅見我一言不發,微微地嘆息了一聲,輕輕地問我,在他臨走前,有沒有什麼心裡話要對他說。他還說:“有些真相,一旦錯過了說出來的機會,可能永遠都無法說出口了。”故作鎮靜地輕輕搖頭的我哪裡知道,師傅所說的話,句句都是預言。
師傅見我搖頭,又嘆息了一聲,轉而微笑地對我說,從我來到五福院那天起,人們就叫我小五福全,所以我連個福號都沒有。他要在臨走之前,送我一個福號。我終於有機會打破沉默,連忙向師傅施禮,感謝他的賜福。師傅說:“現有的五福法中,最高的修持的是德。可是,我覺得‘德、義、禮、仁、信’並列重要,要兼修一輩子,切不可升了一級扔掉一級。並且,‘信’非常非常重要,凡事建立在信的基礎上,才有可能向德靠近。所以,我希望你此生修持的德,內涵能大於五福法中的德,你的福號就叫德弘吧。”
三天後,師傅走了。葬禮前,看著師傅安詳得像睡著了一樣的面容,我深信他是被鳳凰接到齊天國享清福去了,所以心裡並沒有特別難過,就像當年我知道全村人都遇難之後沒有特別難過一樣。那天,人們不等師傅的福葬結束就為我舉行了隆重的晉位儀式,我是那樣從容地從小五福全變成了真正的五福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每當想起這兩次面對生離死別時我內心的平靜,都會經歷一場痛苦的自我博弈。好在,每次博弈的結果都是我驕傲地對自己說,小小的年紀,能夠如此超然物外。看來,我的根基確實不錯。
二十幾歲的時候,一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樣到花園賞蘭花,猛地發現師傅生前最喜歡的那棵蘭花不知什麼時候死了,植株已經潰敗不堪,這讓我大為震驚。
千百年來,人們之所以崇尚蘭花,把她譽為“清靜五福”,就是因為蘭花的生性與眾不同。首先,如果插栽的話,蘭花非常不易成活,但是,一旦栽活了,在沒有孕育出新芽並待新芽長成壯苗之前絕對不會死,她是用自己的生命孕育和滋養新芽的。其次,蘭花的生長不受季節的影響,不論是嚴寒還是酷暑,她都像世外仙子一樣鬱鬱蔥蔥,花香不絕,只是,極少有人看到過蘭花結籽。
師傅的蘭花為什麼會死呢?面對著潰敗不堪的枝葉,我心痛不已,禁不住反覆地問自己。這個時候我才想起,師傅走後,我從來沒有用心地祭奠過他。在負罪心的驅使下,我決定第二天要多組織一些人去全福園也就是五福全們的陵園去祭奠師傅。這個訊息剛剛釋出出去就得到了人們的熱烈回應,我不確定他們是真地如此懷念師傅,還是和我一樣,只是為了消解內心的愧疚。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當幾乎是傾城而出的人群浩浩蕩蕩地奔向全福園的時候,我的情緒漸漸高昂起來,我為自己比師傅更具影響力而感到安慰,我覺得我總算沒有愧對師傅對我的教誨。
結束了祭奠儀式,準備下山的時候,地動山搖起來。所有的人都被摔倒在地,好多人受了輕傷。簡單包紮之後,我們相互攙扶著向山下挪動。突然,有人失聲大喊:“天啊,地震了!”
是的,地震了!除了五福院完好無損之外,整座城市都成了平面。人們先是哭喊,痛惜失去了家園;繼而彼此祝福,慶幸跟著我來祭奠師傅,因此逃過了一劫;最後,所有的人匍匐在地,感謝我救了他們的命,感謝五福法法力無邊。
看著歡慶的人們,我的內心非常矛盾。我想告訴他們,我想起祭奠師傅是因為師傅的蘭花死了,可我害怕因此而削弱了人們對五福法的信仰程度。思來想去,為了五福法的權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