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邊行邊說,不有些遲疑起來。眼見這瀟湘琴館建館既久,規模又大,館中弟子越向上便越是些風韻雅士,端的是清靜無塵之地。昨日晨間所見的那雲棲琴師更是修養深湛,毫不外露,倘若薛蘭真在此拜師學藝,對她倒也真是頗有進益。只是家中老父年事已高,自己又在外闖蕩江湖,真留她在此,說不定數年才得一見,父親又如何捨得?
他不想起年幼之時,蘭兒繞著父親膝蓋奔跑的樣子,那時蘭兒還很活潑,與父親也要好,父倆在一起的時間比自己與父親相處的更多。只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蘭兒漸漸沉悶了下來,脾氣有些變壞,常常一個人坐著擺弄些琴譜等物,與爹孃也慢慢疏離了些,反到粘上了自己,從此兄形影不離,倒也是一段快活日子。
無論如何,這事終要考慮父親,但也要考慮蘭兒,他一時想不出個頭緒,只聽那弟子又說道:“且不說現在這位館主,就是上任寧館主其實也是個大人,卻是到退位了也還雲英未嫁,聽雲棲的師兄說,寧館主脾氣不好,聽弟子彈琴時一有錯音便是一頓臭罵,大家也都怕著她,如今的新館主到沒她那般暴躁,館裡上下都暗自慶幸呢。”
薛靈舟笑道:“原來這習琴也和練武差不多,我兒時父親傳我武藝,便是使錯一招罰練一晚,當時可真是怕得覺也睡不著啊。”
那弟子也笑道:“罰練也是不能睡的,你還怕得睡不著,那豈不是天天不能睡了?”
薛靈舟道:“也不盡然,我小有時便替我舞幾下劍,舞出些劍風來騙騙父親,我趁機睡上一會兒,第二天清晨再練。”
那弟子道:“你父親待你當真嚴格。”
薛靈舟道:“否則我也練不成什麼武藝啊,如今倒要感謝我父親呢。你們也是一樣,館主責罵,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弟子笑道:“這麼說現在的館主一聲不罵,便是為我們不好了?”
薛靈舟語塞,只得笑了笑。說話間忽然一陣紅光自山林間揮灑而下,照耀在兩人身上,雀鳥之聲愈加響動,想來也是為霞光所引,向此飛來。那弟子道:“這便是煙霞步道了。”
薛靈舟抬頭望去,只見一條步道曲曲折折,仍是以木板鋪就,只是上面並無落,亦無落葉,而是滿地煙霞流動,步道依山而建,上下錯落,有一半自山壁處折轉而去,站在此地並不得見。薛靈舟不讚嘆,那弟子道:“這煙霞步道乃是落霞山中最著名的一條步道,從早到黃昏雲霞不息,許多師兄都會來此彈琴譜曲,這步道也有許多故事在琴館之中流傳。”
薛靈舟笑道:“哦?必都是些風韻雅事吧。”
那弟子道:“是啊,連館主都曾有些故事在這步道之中發生過,只是此事為寧前館主所避諱,大家不敢說罷了。”
薛靈舟“哦”了一聲,道:“這步道之中似乎無人,咱們上去吧。”說著一步踩上,頓時只覺整條步道都隱隱震動,似有共鳴,匯於腳底。他一驚,放輕腳步,仍是有輕微震動,他不道:“這條步道當真奇特。”
話音未落,只覺“嗡”的一響,心中頓有所感,步道隱於山壁之後的地方傳來一聲如雷般的琴音,雖距離甚遠,但直如一人在步道之上用力敲擊一般,只震得薛靈舟雙腳麻痺,動彈不得。他已是第二次遇此情景,第一次是在山腳泉泠舍,此時那雁回舍弟子尚未登上步道,聽聞琴音也是臉上失:“怎麼,這裡有師兄在?”
薛靈舟凝心靜氣,退下煙霞步道,朗聲道:“可是打擾了尊駕?”只聽兩聲弦響,似鴻雁長鳴,厲聲作答。
那弟子細辨琴音,忽而失驚道:“這是‘霜鴻琴’,前方之人可是莫三醉師兄?”
那人並不應答,只是接著便開始奏琴,琴曲慷慨激越、似戈矛殺伐,彼來我往,都隨內力激盪,便如真有長矛自奏琴之處穿透空氣而來,無影無形刺向薛靈舟全身要害,絕不容情,顯非泉泠舍中那雲棲琴師只是小小示警。薛靈舟昨日已有經驗,裡又冥想一回,此時甫遇勁敵,也顧不得是否有效,拔出烏鞘劍便在煙霞步道起首之處舞動起來。他施展平生所學,奮力調動內息流轉全身,灌注劍上,只見烏鞘劍霍霍影動,在身周舞成一片烏黑的劍影,嚴嚴實實將全身包圍在內。此招果然有效,那傷人的琴聲雖仍能入耳,但其氣勁已為烏鞘劍所阻擋,便只是普普通通一曲《廣陵散》,蒼勁凌厲,在煙霞步道之上震顫不已。
薛靈舟一招見效,心中頗是欣慰,但又自忖那人彈琴不過動指,自己抵禦卻要奮力劍舞,如此相差懸殊,時間一久必定還是不敵。他不想道:倘若此時是葉大哥在這兒,必然能據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