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手機旁邊的按鈕。
護眼模式的光亮瞬間泯沒。周身又陷入了黑暗。
這時唐嘉才注意到搭放在腰部的臂膀,她輕輕把搭腰的手臂放下,然後翻了個身。
正對上黑暗中喻斯鴻睜開看著自己的眼。
靜地只能聽到兩人相伴而隨的呼吸。
喻斯鴻開口:“頭髮長長了。”
“啊?”唐嘉愣了一下,然後摸摸齊耳的短髮,“嗯。”
他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唐嘉感覺到身下的床板動了動,然後喻斯鴻湊得更近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了空隙,她感覺到有滾燙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氣息蒸得四周的空氣都在發抖打顫,蒸得她幾乎要從裡到外地融化。
她不禁閉上了眼睛。
有手指觸碰到她短髮毛躁的邊端,順著邊角滑下,一下一下地描繪她形狀美好的下顎曲線。她聽到低沉暗啞的聲音:“在老家的時候,學校門口有一個拉二胡的瞎子老頭。”
“嗯?”她閉著眼輕輕問。
那個低沉暗啞的聲音繼續說:“我的二胡就是向他學的,他靠給人剃頭討生活。”
唐嘉繼續閉著眼輕輕問:“失明的人也能剃髮嗎?”
手指沿著下顎曲線滑到唇珠上,“瞎老頭不僅會剃頭,還能說好多故事。他告訴我,他是文。革前的知識分子。”
那個聲音又問:“想聽故事嗎?”
唐嘉答:“想。”
“你說一個我說一個。”
唐嘉閉著眼睛笑,想了想說:“一對漸行漸遠的夫妻,丈夫是語言學家。有一天妻子跳樓自殺而死,目擊者只有他們養的狗。妻子的突然死亡重新喚起丈夫對妻子的愛,他痛苦不已。最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
“他要用一生教會他們的狗說話,讓它說出妻子死亡那天的所有真相。”
喻斯鴻低低地笑:“是一個好故事,也不是一個好故事。”
“為什麼不是一個好故事?”她有些不服氣,睜開眼睛問。
那雙眼睛看著她,“是好故事是因為它有關痛苦和逆境,而一味的幸福沒有任何戲劇性衝突可言。不是好故事是因為它缺少人物的渴望、情節的轉折,缺少具體的細節。”
然後他開始說故事:“19世紀有一個旅居法國的喬治亞畫家,他熱愛繪畫的同時也喜愛歌劇。他在市郊買下一棟別墅,每天日出的時候,在頂層的窗臺旁對著初生的太陽作畫,日落的時候,他乘坐馬車去市中心的劇院觀看歌劇。很快,他愛上了一名歌劇女演員。”
他手指捲上唐嘉的頭髮,“畫家愛她比金子還要燦爛的頭髮。”
他手指輕揉唐嘉柔軟的唇,“畫家愛她玫瑰花一樣嬌豔欲滴的嘴唇,她開口唱歌聲音,是畫家一生中聽過最美的音樂。”
黑暗中他手指向上,觸上唐嘉的眼皮,“畫家愛她蔚藍色的眼睛,那裡面盛著地中海最美的色彩。”
唐嘉放緩呼吸,卻能聽到胸膛中劇烈的擂鼓聲,“然後呢?”
她聲音輕輕。
“女演員痴迷玫瑰,於是畫家變賣了自己的住所和畫作,用所有的財產,買了一百萬朵玫瑰花。”
“他僱了許多許多輛四輪馬車,運送了整整一個上午,才把這些玫瑰送到女演員窗臺下的廣場上。”
“整個廣場都被玫瑰花海淹沒。”
唐嘉問:“女演員接受他的求愛了嗎?”
“畫家不知道,在他運送玫瑰花的那個早晨,女演員已經乘著火車離開了這個城市。”
唐嘉道:“你這也不是一個好故事。”
“為什麼?”
“缺乏真實性,”她說,“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變賣所有財產,只為給女人買一百萬朵玫瑰花。”
她說話的同時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覆了過來,她閉著眼睛想:為什麼男人的身體能夠這樣堅硬熱燙。
黑暗中上方傳來聲音,“這個故事是真的,還有,你要玫瑰嗎?嗯?”
那個“嗯”字帶著尾音,性。感上挑。
她還未答話,便被一個吻打斷。這個吻纏綿而繾綣,如溼冷雨夜裡的熱流,不斷描繪著薄而燙的唇。
她接收著對方燃著火焰的呼吸。
幾乎一個世紀的長度後,這個吻遊移著落在她的下顎,貼了一下。
她聽到黑暗中低沉的聲音,“一朵玫瑰。”
如同水中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