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都尉看得很過癮,不停地拍手喝彩。
高漸離還未從對那些可憐烏龜的悲憫中走出來,接連又目睹那些雞和羊等弱小動物在老虎口中掙扎和慘叫,心裡實在堵得慌,怎麼也提不起興致去拍手歡叫。
見高漸離木然地望著老虎爭食,範都尉以為這些節目還不夠刺激,便叫過飼虎員問道:
“送來的逃跑犯還有嗎?”
“還有。”
“那快去選個有點活氣的押來,放他下去跟老虎對對陣,好讓我們高先生看了高興。”
“是。”飼虎員應聲而下,一會便牽來一個被捆住雙臂的中年漢子,只見他滿臉血汙,衣衫襤褸,兩眼發直,如痴呆了一般。然而當他被拉近虎坑邊時,他卻恐怖地大叫起來:
“我不,我不,饒命,饒命……”
聽到那驚恐的吼叫,高漸離才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他似乎也驚恐起來,聲音顫抖地問道:
“範,範兄,你們要把他……”
“把他喂老虎呀,”範都尉望著高漸離臉上奇異的表情不解地說:“這有什麼奇怪的?”
“為什麼?”
“因為他逃跑。上面有命令,凡逃跑的一律處死,只是把其中的一些讓老虎、獅子、鱷魚去執行罷了。要他們去跟野獸拼拼,也讓我們樂一樂。”
“都尉大人,”高漸離對他的話很反感,語氣變了說:“在下怕見殺生,我就不看了。”說罷站起來要走。
範都尉有些掃興,勉強說道:
“既然高先生不想看,那就饒他一死。”他轉臉對飼虎員說:“把他拉回去吧1
飼虎員拉著那逃犯下去後,範都尉問道:
“高先生,我聽說你曾單騎千里送秦王母子歸秦,又在易水邊擊築唱歌為荊軻壯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怎麼現在卻變得膽怯了?”
“過去年輕張狂,而今上了些年紀,膽子就變小了。範大人見笑。”高漸離說完,把話題一轉說:“今天玩了大半天,把尋找兩個樂工的事都忘了,麻煩範兄帶在下去工地走一走吧。”
範都尉忙說:“那好,咱們就近先去磚場看看,那裡新來的人多。”
到了磚場,先翻花名冊,沒有;向有關人問打聽,也無線索,便只有抱僥倖心理到各個勞動工地去尋找。
這是一個很大的磚場,有挖泥、夯坯、裝窯、燒窯、出窯、運輸等工序。只見那些苦工個個蓬頭垢面,衣不蔽體,在監工的皮鞭和喝斥聲中吃力地幹活。有那老弱累倒在路邊的,也無人過問,任其呻吟。遇有監工走過,還甩去幾鞭,試試他是真還是假。還有那因疾病飢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苦工,命運更為悲慘,在尚未斷氣時就被拖到荒山野溝,任狼拖狗叼,其情狀慘不忍睹。
他們在磚場轉到天黑,逢人便問,可是兩個樂工的訊息卻一點也沒打聽到。
第二天,範都尉又陪高漸離去木工嘗石工場和幾個建築工地查詢打聽,也一無所獲。
高漸離要去更遠的地方去看看。範都尉說,凡是咸陽抓來的民工都在這些地方,不會押往別處;再說,別處工地屬他人管轄,進出也不方便。於是二人又在這些工場間來回轉悠。他們有時乘車,有時騎馬,但更多的時候是步行。幾天下來,累得疲憊不堪。範都尉已失去耐心,但高漸離卻不死心,他認定只要不停地去各個工地,那兩個樂工準會認出自己。可是範都尉說,即使那兩個樂工遠處認出了你,有監工在,他們也不敢相認,這是這裡的規矩。
高漸離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但他聽說後山峽谷裡集中了許多病號,他要去那裡看看,也許兩個樂工剛來這裡飲食不服,因病被送到那峽谷裡去了。範都尉勸道,那峽谷裡集中的全是得了瘟疫的傳染病人,去不得。可高漸離堅持要去,範都尉不願奉陪,派個兵弁為高漸離領路。
那集中病號的峽谷實則是一座與外界隔絕的監獄。峽谷兩邊是陡峭的懸巖,兩頭皆用石條砌死,只有一道窄窄的小門留著送進病人。
這裡的規矩是隻進不出,哪怕病好了也只能在裡面活動。每日飲食由巖上用吊籃送下,因阿房宮工地太大,民工太多,糧食供應不上;加之送飯的差役怕傳染上瘟疫,常常數日也不送一次飯,病員們經不住疾病和飢餓的折磨,多死於其中,能活下去者寥寥無幾。
在兵弁帶領下,高漸離沿峽谷和石牆轉了一圈。只見下面白骨累累,惡臭沖天。病員們或坐或臥,呻吟之聲不絕於耳。明知這是個危險去處,但高漸離仍然堅持看了一遍,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