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蒂最多隻能說處在半清醒狀態。他頭皮被劃破,左半邊臉都浸在鮮血中。但無論怎樣,他的腿腳還聽使喚。他竭盡全力地踏上三級樓梯,進到一間屋子裡。此刻,羅蘭認出這兒是一家雜貨店,儘管同圖克雜貨店相比眼前的要小一些,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大區別——
突然,咔嗒一聲輕響從身後偏右的地方傳來。射手離得很近,羅蘭肯定,假如連他都聽見扣動扳機聲,就表明端著來復槍的那個男人已經射偏了。
一樣東西在離他的耳朵不到一英寸的地方掠過,發出清晰的嗞嗞聲。小雜貨店店門上的玻璃應聲碎裂,嘩啦啦掉了一地,掛在門上的牌子(正在營業,歡迎光臨)倏地被彈起來,翻了個兒。
“羅蘭……”埃蒂微弱地喚道,聽上去彷彿嘴裡塞滿了東西。“羅蘭怎麼……誰……哎喲!”最後一聲驚叫是因為羅蘭猛地把他扔進店裡,緊接著他自己也摔在了他身上。
此時另一聲咔嗒聲再次傳來;外面有人正端著高火力的來復槍準備射擊。羅蘭聽見有人大叫“噢,他媽的,傑克!”,話音剛落,連續的射擊聲——就是被埃蒂和傑克稱作機關槍的——大作。店門兩邊落滿灰塵的櫥窗紛紛碎裂,原本貼在玻璃裡層的海報——小鎮通告,羅蘭非常肯定——飛了出去。
雜貨店裡只有三名顧客,兩名婦女和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他們三個齊刷刷向前方——向羅蘭和埃蒂——轉過身,一臉那種從沒碰過槍的良民才會有的不可思議的表情。羅蘭有時會覺得這是一種吃草的表情,彷彿眼前這些人——同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鄉親們沒什麼大差別——是羊而不是人。
“趴下!”羅蘭趴在半昏迷的(現在幾乎連氣兒都沒了)同伴身上大吼道。“看在你們上帝的分上,立刻趴下!”
儘管店裡很暖和,那個年近半百的男子穿著一件格子圖案的法蘭絨襯衣。他迅速鬆開原本拿在手上的罐頭(上面印了一副番茄圖片),敏捷地矮下身子。另外兩名婦女沒來得及躲避,瞬間被機關槍雙雙射死。一個被子彈穿透了胸膛,另一個則被轟掉了半邊腦袋。被射穿胸膛的那個像個米袋似的軟綿綿癱倒在地,而那個被射中頭部的婦女朝羅蘭蹣跚走了兩步,鮮血就像火山爆發噴薄流出的岩漿似的狂飆了出來。小店外面機關槍又開始第二輪掃射,致命的彈片滿天亂飛。被轟掉半邊腦袋的婦女最後轉了兩圈,手臂上下振動了幾下,癱倒在地。羅蘭趕緊伸手去摸自己的槍,慶幸地發現還在槍套裡:摸到檀木槍,他感到一絲安慰。迄今為止一切還算順利。他賭贏了。顯而易見,他和埃蒂順利來到了目的地,那些槍手能親眼看見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不僅如此。他們正等著他倆呢。
“快進來!”有人衝他們大叫。“快進來,快,別等他們再回過神來,快進來,兩位老大!”
“埃蒂!”羅蘭低吼。“埃蒂,你得幫幫我!”
“唔……?”回應微弱而困惑。埃蒂只能睜開一隻眼睛,右眼。左眼已經被鮮血糊住了。
羅蘭伸手重重甩了他一巴掌,血珠從他的頭髮裡濺出去。“是強盜!來殺我們的!要殺死我們所有人!”
埃蒂頓時睜大那隻尚看得見的右眼。速度奇快,當然相當費力。這都沒逃過羅蘭的眼睛——他不僅收斂了心神,而且速度如此之快,更別說剛才他的頭撞得那麼重——羅蘭不禁為埃蒂感到驕傲。他又變成了庫斯伯特·奧古德,庫斯伯特復活了。
“見鬼這是怎麼了?”一個人粗聲大叫。“見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趴下,”羅蘭看都沒看四周。“不想死的話就趴到地板上。”
“照他說的做,齊普,”另一個人回答——羅蘭估計就是剛剛拿著番茄罐頭的人。
羅蘭爬過碎了一地的門玻璃。玻璃碴扎進他的膝蓋和指節,一陣陣刺痛,不過他根本不在意。嗖的一聲一粒子彈從他太陽穴邊劃過,他連眼都沒眨。屋外一派明媚夏光,院子裡豎著兩個油泵,上面印著美孚二字。另一邊停著一輛舊車,要麼屬於兩個女顧客之一(反正她也不會再用得上),要麼屬於法蘭絨襯衣先生。油泵前有一片停車帶,已經被油汙染得黑黢黢,再過去就是柏油馬路了。馬路的另一邊矗立著幾座小樓,外牆統一刷成灰色,其中一座上面寫著鎮辦公室,另一座上則是斯通翰姆消防站,第三座,也是最大的一座,上面標著鎮停車場。這些樓前面的停車帶同樣鋪著柏油路(用羅蘭的話說,是用碎石鋪成的),停了幾輛和大型牛車一般大小的汽車。就在這時,六七個荷槍實彈的傢伙從車後跑了出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