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日,中午,魯迅先生去世的噩耗隨著報紙,已經傳遍上海每一個角落。
在上海區區部,談論這件事的人並不多,人們似乎都不關心這麼一位以筆為刀的文人。只是偶爾,陳世襄能從一些人嘴裡聽到一聲嘆息,但他們在嘆息什麼,無人知曉。
此刻,走出區部大門,陳世襄抬頭看了看天,雨已經停了,但天依舊陰沉沉的,沒有雨散雲開,更沒有金色的陽光穿破重重烏雲,重新灑落人間。
秋冬之季,天陰下來,要想換晴,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黃包車從遠處跑來,叮叮噹噹的,隨著陳世襄的招手,來到他跟前停下,陳世襄上車後,車伕拉著他,朝霞飛路的方向而去。
“師傅,你知道魯迅嗎?”沉默中,陳世襄突然開口問。
“你說的是今天早上死的那個有大學問的魯迅?”車伕喘了口氣才接話。
“對,是他。”陳世襄應聲。
“知道,今天聽好多人都在說這事,尤其是那些年輕人,都在說他。甚至還有的年輕人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也不知哭個什麼勁。
“哦對了,上午我還拉了一個客人去北四川路,那客人說他是魯迅的朋友,去幫忙辦後事的。反正因為這個魯迅,今天上海熱鬧著呢。”車伕一邊跑一邊說,速度不由降了些。
“是嗎……”陳世襄點點頭,車伕的話說到了他的心裡,這才他符合想象中,魯迅先生去世後,世人該有的反應。
到了霞飛路,陳世襄走進三味書屋,昨天消失的阿福今天重新出現在了前臺。
阿福身上原本好看的圍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黑衣黑褲,阿威也是一樣。陳世襄不明所以,對兩人點了點頭,走進裡間尋顧瑾。
顧瑾坐在她常坐的椅子旁邊,手裡捧著一本書,陳世襄彎腰看了看封面,是《朝花惜拾》,魯迅先生的書。
《朝花夕拾》裡的內容,都是以魯迅先生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為難本,在後世是經典讀本。但很遺憾,陳世襄雖然很尊敬魯迅先生,但並沒有通讀過這本書,他不是一個耐得下心思細細讀書的人。
在旁邊坐下,看了一眼顧瑾樸素的穿著,陳世襄對阿威和阿福今天的著裝緣由有了猜測。
“你昨天是去探望魯迅先生?”陳世襄問。
顧瑾雖然捧著書,但心思卻是難得的沒有沉浸在書中,只是捧著書在發呆。
陳世襄的聲音將她驚醒,見是陳世襄,顧瑾放心下來,點點頭,略有幾分失落地說道:“沒有見到人。”
顧瑾是顧家的大小姐,這可以讓她在商人的圈子裡立足,也可以讓她富二代的圈子裡聲名遠播,但在文人學者的圈子裡,卻是不夠。
顧瑾和魯迅先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若非得有,或許勉強說得上讀者與作者之間的交情。
魯迅先生病重,想要去探望的人很多,顯然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能見到其本人。
陳世襄點點頭,也不知說些什麼好,想了半天只說出來一句:“到時候一起去送魯迅先生最後一程吧。”
他本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對魯迅先生的去世,心裡只有一種感傷和遺憾,再多的則是一些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就和上輩子知道袁老先生逝世時一樣。
時間很快便來到第二日。
昨日晚間的報紙上,刊登了一則魯迅先生逝世的正式訃告,裡面說了關於追掉會的事,同時還附帶了一份魯迅先生半月前刊登在《中流》上的文章——《死》
文章一部分內容是這樣的:一、不得因為喪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錢。——但老朋友的,不在此例。二、趕快收斂,埋掉,拉倒。三、不要做任何關於紀念的事情。四、忘記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胡塗蟲。
如何說?只能說,不愧是魯迅先生,便是遺囑,也自彰顯著一份灑脫。
此刻還不到上午十點,公共租界膠州路的萬國殯儀館外,已經排起了一條黑色長龍。
昨日,先生的遺體已經轉移到萬國殯儀館。在昨天的中文和日文報紙上刊登的訃告中,已經告知人們,今天的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是社會各界瞻仰先生遺容的時間。
這一條黑色長龍便是前來瞻仰先生遺容的人們自發排成的長隊,人們全都穿著深色衣服,其中以黑色居多,手中大都拿著蘊象徵著追思之意的菊花。
時間雖然還不十點,但眼看著人越來越多,殯儀館只好提前開啟了大門。
長龍開始緩慢的移動,在這條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