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連走兩日船了。”船阿大伸手抹把臉,峽谷窄,風成小漩渦,細雨突然四面八方亂來。
“鹿鎮?”墨紫想了想,“離玉陵邊界很近吧?”
“三水五峰之隔,行船兩日就到了。”船阿大常走遠端,對這一帶十分熟悉,“我出發前,聽回來的船幫子說,有很多玉陵百姓逃難到華州,沿岸景象很是悽慘。鹿鎮就是華州的,算是很繁華的大鎮了,卻不知有沒有難民?”
“人多的地方,有難民也不怕。”墨紫此刻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和心情。有戰就有避戰的,她自己就是難民之一。
突然嗅到燒東西的味道,“這是什麼味兒?”
船阿大的臉色立馬有點怪異,指指船後面,“有個姑娘在那兒燒紙……我見她是小姐身邊的人,不敢說什麼。我瞧姑娘你是個好說話的,要不,你去跟她說說?在船上弄這個很晦氣。咱行船的,最忌諱死人和這些沾邊的不吉利東西。”
船阿大把紙錢二字說得糊里糊塗,但墨紫聽到他後面的話,就大概清楚那意思。
有人在船上燒紙錢。
那會是誰?
墨紫也很好奇,欸了一聲,往船後頭走去。在拐角處,就聽到了那人小聲說話。
“……我知你是恨著去的,心裡不服氣不甘願。小時候你就說過,以後要當主子。我也早勸過你還是安分守己的好。你從不肯聽的。如今去了,眼睛仍睜著。這爭強好勝的性子,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是人各有命。不是你的,即便再用了心也無枉然。希望你想開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今後年年清明,我都會給你燒香送錢,就怕你倔脾氣,得罪了閻羅小鬼……”邊說邊飲泣。
墨紫跨出一步,側目瞧見在船欄之內,那姑娘一身白裙白束帶飛舞,髮絲讓雨打溼了,一手拭著眼角淚珠,一手拈著燒成火花的紙錢。木墩上有一隻麒麟香鼎,裡面插三支線香,風雨之中燃得有氣無力。
“白荷?”看清那女子後,太讓墨紫吃驚。昨晚是小衣和綠菊在裘三娘艙房裡值夜,早上醒來就她一人在,還以為白荷又積極伺候大小姐去了,沒想到在這裡做著這般詭異的事。
“墨紫?”白荷有些慌亂,手裡慢放了一步,火燒到手指頭,燙得摸耳垂。“你起得那麼早?”
“什麼人過世了你這麼難受?”墨紫記得,白荷除了劉婆子這個乾孃外,再沒有親人了。“一點兒也沒聽你說起過。”
“嗯——那……那是……沒誰。”白荷匆忙把紙錢灑到江裡。
“艾蓮。”從天而降的聲音。
小衣沒樹爬,改爬桅杆?墨紫卻笑不出來,“什麼?”
“艾蓮沒了。”小衣橫坐在二樓艙欄上,呆呆板板沒有表情。
艾蓮沒了,也就是,艾蓮死了。
“怎麼可能……”雖然看艾蓮那晚的情形卻是不樂觀,但她跟爹孃出了裘府,墨紫認為至少比待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里好,有親人可以照顧,也許會慢慢調養好。“咱們都出發十多天了,哪傳來的訊息?”
小衣看著天,等燒餅的空白麵孔。
“艾蓮出府第二天晚上就沒了。”白荷見小衣說出來,不再慌張,“她爹孃上府門口哭來,被擋在外頭。小衣聽到的。”
裘府的任何角落都可能有一雙靜靜聆聽的貓耳朵。
艾蓮雖然不是弱質的善良女子,倒也不是什麼狠毒的。可以說她貪慕虛榮,也可以說她心計過重,但經歷過情婦驕傲,小三有理,物慾橫流的千年後文明,墨紫對以上兩點的指責沒有古人的激烈。而艾蓮想要當主子的志向,更不是她能鄙夷的。充其量,她認為艾蓮不夠聰明,明明不用透過裘五那個花痴也能獲得地位的方法。
艾蓮,是等級森嚴制度下的犧牲品,失敗執行陰謀詭計的倒黴鬼。要論比她壞的,張氏首當其衝。要論比她狠的,四奶奶,裘三娘,甚至墨紫自己,人數眾多。
墨紫走上前,從白荷手中拿過最後一把紙錢,用燃香點了,“那怎麼今天才燒?”
“小衣昨晚上才告訴我。”白荷眼睛又紅了一圈。
“小姐不讓我說。”大概就怕有人難受。
“艾蓮和我差不多同期進的府,一起學規矩。我們那時還是小丫頭,無話不說的。後來她跟了太太,而我本就是姑娘買的,這才慢慢生分了。前兩年,她讓四爺收了房,有一回在桃林裡頭遇到我,還挺高興說了好一會兒話。以為她的好日子開始了,誰想到走得這般悽慘。我想,要是當年我能求姑娘用艾蓮,沒讓她跟太太就好了。”人走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