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是沒有說話,和以往醒過來的時候一樣,他怔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俊容更顯憂鬱。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擱在棉被外面的手,“你要好起來,知道嗎?那天,其實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對你說……”
那天,他來不及說,不知道今天再說,她還聽不聽得進去?
他俊眉一掀,再度微笑,語聲也儘量顯得輕快起來,“那天,我不是對你說,我會送你一盞燈嗎?你瞧!”
他一直背在身後的那一隻手倏忽拿了出來,手上提著一盞做工精美的紫紗燈。
被他一陣唧唧咕咕吵醒的杏兒驚呼一聲,“哇!好漂亮!”
“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漂亮?”他的眼睛不肯放過珂珂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良久良久,在他再度失望的時候,珂珂突然開口,“哪裡來的?”
聲音乾澀嘶啞得像鬼一樣,可卻帶給謝慕白莫大的驚喜。
他陡地握緊了她的手,語聲因激動而顫抖,“紅樓奪冠,當然是紅樓奪冠的獎品!”
林霽雪帶來的,就是這個嗎?
珂珂微微用力,掙脫他的手。
他愣了一下,繼而欣喜不已,沒想到這盞燈真的讓珂珂起了反應。
“你……是不是要放燈?”他小心翼翼問。
珂珂不答,示意杏兒扶她下床。
杏兒遲疑地看了謝慕白一眼,見他點頭鼓勵,才小心又小心地攙了珂珂,讓她慢慢站直身子。
“給我。”她的聲音帶著氣弱的堅持。
他毫不遲疑地將紫紗宮燈遞了過去。
她接在手裡,顫巍巍地拿不穩。
杏兒剛要幫她,卻見她陡地用力,將宮燈丟在地上。丟下了仍不甘心,又上前踩了兩腳。
燈紙破了,碎紙片悠悠地飄起,又悠悠地落下。
室內陡然一陣寂靜,只有珂珂氣促的喘聲,一聲重過一聲,直壓人的心底。
自那日宮燈事件之後,珂珂的病居然一日日好了起來。
到元宵節那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召公主和駙馬入宮賞燈。
馬車一路沿著公主出嫁的路線出紫慶街,過宣華門,直入內宮。
皇宮內苑,華燈溢彩,珠玉流光,各式各樣的花燈爭奇鬥豔。其中當然也不乏人比花嬌的貴族少女們。
這樣一番應酬下來,到得午夜時分,燈會散盡,珂珂已是累得筋疲力盡。
皇后留宿,珂珂與謝慕白在宮女太監們的監視外加督促之下,一起進入珂珂從前居住的擷芳齋。
房門輕輕被帶攏,“咯”的一聲,將門裡門外隔成兩個世界。
謝慕白極有規矩地走在珂珂身後一步之外,她站定,沒有回頭,他便也只好站住,望著她的背影。
今晚,因為是宮廷宴會,她穿了一件銀絲鳳蝶紫夾襖,下著深紫撒花褶裙,外面罩著一件白狐皮裘,白紫相映,在靡靡燈火之下,更顯清麗高雅。
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身著紫衣,那一次,她一身勁裝,穿轎而出,神情睥睨,英姿颯爽。
那一次,他對她沒有好感,卻也談不上厭惡。
只是,沒想到,造化弄人,他們會因為那一次會面,鬼使神差地成為夫妻。
她生性刁蠻,喜怒無常。而他,明知他並非她理想中的夫婿,他能選擇的只有逃避。
新婚之夜,他假裝醉酒,告訴她,他之所以娶她,不過是為了功名利祿,依她之性子,少不了一番大吵大鬧,最好是,婚事告吹,兩廂無事。
可未曾料到,孃親偏使苦肉計,更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公主居然會內疚,居然並未繼續吵鬧下去。
或許,她並不如附會傳言中所描述的那般蠻橫無禮?
他雖如此懷疑,卻不敢造次冒險。
公主既然不鬧,那麼,他樂得和她相敬如“冰”,楚河漢界,希望可以相安無事。
可人算總不如天算,他和她不得不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交集,他發覺,喜歡她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而困難的反倒是,要如何用一顆喜愛她的心去堅守自己的立場,與一個永遠也不可能愛上自己的公主周旋到底?
她不可能愛上他的,對吧?
他從來就不是她所欣賞的男子,是不是?
她偶爾所表現出來的天真浪漫純情蜜意,不過是喜怒無常的又一例證而已,對不對?
所以,他怎能迷惑?他怎能輕易把心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