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火上澆油,吳再予大吼道:“不見!你叫門前的小子打他回去!”
管家只得又道:“老爺,他是奉了成親王的旨意來問話的。還說老爺今天上午還是精神奕奕的,請老爺不要託病不見。”
吳再予怒道:“我還怕了他不成?帶他進來。”他在客堂危襟正座,只等給辟邪一個下馬威。不刻門前腳步輕盈,辟邪帶著小順子跨入門來,拱了拱手道:“給都御史大人請安。”
吳再予道:“你一個小小的內臣,在朝廷命官面前就是這點禮數麼?成親王有什麼話,你只管行完禮再說吧。”
辟邪輕聲一笑,“吳大人,咱們朝堂上針鋒相對,私下裡還要來那套虛的麼。奴婢假託成親王的旨意,不過想見大人一面。”
吳再予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擬造親王旨意?”
“大人要發怒,等看完我的禮物再說。小順子,給吳大人奉上禮單。”
“以為我是什麼人,會受宦官賄賂?”吳再予只覺受了奇恥大辱,“你那些金銀財物在我眼裡不過是糞土。”
“金銀財物?”辟邪訝然道,“大人可小瞧奴婢了。這世上有人貪金銀,有人好美色,有人嗜書畫,大人幾樣都不喜,大人麼……”辟邪自己在客座上施施然坐了,“喜歡的是一世清名,死後有個漂亮的諡號,對不對呢。”
吳再予被他一針見血地搶白一頓,愣了愣一會兒才發作道:“你大膽。”
“小順子,吳大人不收咱們這份禮物,你便遠遠展開禮單讓吳大人瞧瞧。”
小順子將手中卷軸慢慢展開,吳再予剛看到“桐州”兩個大字,嘴角便抽搐了一記,等“桐州黃橋案”五個字全部展現在眼前,不由長身而起,從小順子手中奪過卷軸,幾把撕個粉碎。
“哎呦!”辟邪掩面心痛地呼道,“大人,奴婢不怎麼識字,這可是奴婢花了一下午才寫就的……”
康健(4)
吳再予強自振作,“你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不明白?”辟邪道,“大人憑藉此案名揚四海,得以躋身都察院,怎麼會忘得那麼快?小順子,幫著都御史大人回想回想。”
“十五年前,也就是先帝上元十年,都御史大人尚在桐州任知府,是年十一月,桐州城內黃橋之下發現一具男屍,錢囊首飾俱在,認定是綢緞商人呂某,其遺孀賈氏指認當地富戶管雙喜為爭呂某城郊農地多次使人上門威脅,吳大人便將管雙喜索拿到案,重刑逼供。管雙喜起初抵死不招,無奈挺刑不過,最後招認是自己僱人將呂某殺害。管雙喜富甲桐州,與當時布政使尚芝人等當地顯要私交甚好,尚芝人多次遣人至桐州求情說項,吳大人鐵面無私,一一嚴辭拒絕,並向朝廷參本,導致尚芝人及當地官員十一人俱被革職查辦,管雙喜被判死罪,只待秋後問斬。”
“鐵面無私,不畏權貴,朝廷棟樑啊!”辟邪感嘆萬分。
“次年二月,桐州知府衙門捕頭蔣小田在城內捕獲持刀掠貨的強盜金阿順,金阿順在蔣小田拷打之下,不但招供現行罪狀,還供認去年在黃橋見財起意,將呂某殺死,因當時有人過橋,不及將呂某錢財掠走,便即逃竄。蔣小田將金阿順口供據實稟告知府吳大人,吳大人已因此案名噪朝野,三月便要赴任都察院,此時豈容管雙喜翻案?吳大人先許以重金,指使蔣小田將金阿順杖死獄中,又親自將蔣小田毒斃,這才赴京上任。”小順子口齒伶俐,任吳再予再三大呼“住口”,一口氣說完。
辟邪問:“管雙喜呢?”
小順子道:“上元十一年秋在桐州斬首處決。”
辟邪點頭道:“聽上去是都御史大人的手段,都御史大人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連親生兒子的官職也能一擄到底,發配充軍,何況是個土財主?老實說大人這樣喜歡沽名釣譽的人,奴婢真是挺瞧不上的。”
吳再予渾身發抖,顫著嘴唇道:“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辟邪嘆了口氣,“奴婢要是早生十幾年,當時有幸服侍大人,定會替大人將這種殺人滅口的勾當做得徹徹底底的。話說回來,吳大人這些年也不容易,今後惜福養生,找些個好欺負的文臣武官參參,解解悶也就罷了。奴婢這兒還請大人少費心。”毫不理會吳再予慘然神色,笑道,“來了這麼久,茶也沒一盞,這端茶送客、端茶送客的,這茶是大人端哪、還是奴婢端呢?”站起身出門。
小順子還回頭嘆道:“吳大人的臉色可不好,大人千萬保重,大人有什麼萬一,奴婢的師傅挺作難的。”
夜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