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響,走到窗戶旁邊問寇桐。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寇桐聳聳肩膀,目光看著窗外,把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是不願意驚動家裡其他的幾個人似的,他從兜裡摸出一包煙,自己叼了一根,又遞給黃瑾琛一根,聽著客廳裡傳來的寇桐媽和何曉智的竊竊私語聲,過了一會,才說,“有的時候人活得累,都是因為自己給自己上的套太緊。”
“嗯?”
“比如姚碩,你說他不愛自己的老婆孩子麼?那是不可能的,看他剛到這裡的時候給家裡打電話的模樣就知道,那些號碼都不是從通訊錄裡調出來的,全然已經是印在腦子裡的……但是他又避免不了地從心裡希望他們不存在。”
黃瑾琛光棍一條,完全不能理解老婆孩子熱炕頭這種甜蜜的負擔,想了想,發表不出什麼評論,於是只能聽著。
“老姚的妻子是全職太太,有些女性年輕的時候沒有受過很高的教育,也沒有自己的專業,年紀大了以後,社會上就不再有她們的工作位置——如果她們本人剛好是那種依賴性比較強,相對柔弱的性格的話,就會自然而然地變成家庭婦女。”寇桐在一片煙霧中以一種非常輕、並且像閒聊一樣放鬆的語氣說,簡直像是在撓別人的耳朵。
——黃瑾琛忍不住輕輕地撓了撓自己的耳朵,感覺聽著他的聲音,心裡癢癢得很。
“這個時候,整個家庭的壓力,就全部落到了丈夫一個人身上,而時間長了,她在他眼裡,將是一個需要保護需要照顧的物件,如果丈夫剛好像姚碩這樣,是一個自尊心非常高,一直處在一個指導者或者命令者地位的男人,當他遇到困難或者不順心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和妻子有任何交流的。”
黃瑾琛點點頭:“如果我有老頭那樣的老婆,我也不會說的。”
然後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寇桐,心想如果有一個這樣的老婆呢?兩秒鐘之後黃瑾琛得出了結論,有一個這樣的老婆一定不會有姚碩那樣的壓力,不過會有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戴綠帽子的壓力。
“人過中年,生理情況慢慢開始走下坡路,而事業上升空間不再向年輕人那樣寬廣,按道理來說,這個年齡應該是一個人事業到達頂峰的時候,可是金字塔形就是這個社會的結構,越往尖上走就越艱難,大多數中年人將在這個年紀遭受事業上的打擊,可是無論是他們的妻子,還是正處於青少年時候的孩子,都很難理解他這種壓力。”寇桐說,“這就是所謂的‘男人’更年期,失落、茫然、困惑、封閉、強烈的不甘心,如果他始終不能接受自己的無能為力,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壓力釋放方法,就會變成姚碩這樣。”
“父親……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寇桐說到這的時候,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太短促,以至於黃瑾琛沒能從中分析出什麼,然而他聽見這個字眼以後,突然想起了客廳裡那構圖突兀的全家福。
為什麼上面沒有寇桐他爸?
為什麼他對雙親的稱呼,一個是隨意親近的“媽”,一個是冷漠疏遠的“父親”?
黃瑾琛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對了,其實我一直想問,怎麼不見你爸?”
黃瑾琛對人的動作很敏感,有那麼一刻,他發現寇桐所有的動作全部停止了——包括呼吸,男人微微低著頭,眼神埋得很深,叫人在極近的距離也很難看清楚他的表情,過了不知多久,寇桐才隨意地往一邊的菸灰缸裡彈了彈菸灰,輕描淡寫地說:“死了。”
然後不等黃瑾琛問出第二句話,他就指著窗外的烏鴉說:“這些東西要想辦法弄掉,他們會無差別地攻擊人,看來天亮也不會散,秦琴算跟我們槓上了,這麼下去城市的供電系統沒法修復,筆記本電池能撐的時間有限,我沒法分析那些訊號。”
他說完,轉身走進客廳,黃瑾琛跟在他身後,說:“烏鴉是魔術師弄出來的,把他幹掉不就行了?”
他從兜裡掏出銀子彈,拋了一下又接住:“像打死怪獸那樣。”
“那個不是怪獸,是惡魔牌。”曼曼坐在寇桐媽旁邊,糾正說。
黃瑾琛不敢招惹這位小祖宗,只得從善如流地改口說:“行,惡魔牌,行了吧?”
“銀子彈能殺死惡魔,但是殺不死魔術師。”曼曼篤定地說。
“為什麼?”缺乏想象力和二次元常識的黃瑾琛問。
“不為什麼。”曼曼說。
黃瑾琛又問:“你怎麼知道?”
曼曼皺皺鼻子:“我就是知道。”
“桐桐,你看她怎麼這麼討厭!”黃瑾琛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