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沙漠上消失了。現在,只剩下漢人和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當然,對於朝鮮人來說,漢人同樣是來歷不明的人。
朝鮮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羅布泊地圖,鋪在漢人面前。他用手指在樓蘭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又朝他剛才探路的方向指了指,使勁點頭,好像在告訴漢人,樓蘭就是那邊。
漢人警覺地看著他。
三個人探路,偏巧他的方向是對的?
漢人不相信。
假如這個朝鮮人在撒謊,那麼,他要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呢?
目前,漢人別無選擇,只能跟他走,如果一直看不到樓蘭,天一黑他就藉助夜色逃掉。他相信,這個朝鮮人跑不過他。他注意到對方穿著皮鞋,而他穿著運動鞋。
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漢人始終走在朝鮮人的後面,保持著3米遠的距離。如果他突然轉過身來發起襲擊,漢人還有逃跑的機會。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好像一個不肯嚥氣的臨終者。
漢人也走得很慢。
終於,天徹底黑下來,世界突然變得狹小了,只有兩個人踩踏沙子的腳步聲。
朝鮮人一直沒有說什麼,也一直沒有回頭,只是靜靜朝前走。
前方一片漆黑,漢人打算逃了。
他剛剛打定這個主意,朝鮮人突然站住了,他慢慢轉過身來,直視漢人,漢人只能看到他的眉稜下黑糊糊的,像兩口深井。遠方傳來了一聲馬的嘶鳴,似乎在預告什麼。
漢人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問:“怎麼了?”
朝鮮人不說話,一步步朝漢人走過來。
“你怎麼了?”漢人又問。這時候,他已經忘記了對方聽不懂他的話。
朝鮮人還是不說話,繼續朝漢人走過來。
“你想幹什麼!”漢人感到了一種巨大的驚悚,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叫起來。
朝鮮人突然用純正的漢語說了一句:“你,去,問,馬,吧。”
漢人轉身就跑。
這裡沒有路,這裡到處都是路。沙子太軟了,一腳腳陷進去,很難跑快。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漢人陡然停下來,豎耳聽了聽,奇怪的是,他沒聽到那個朝鮮人的腳步聲,他好像沒有追上來。
他回頭看了看,黑暗無邊無際,就算那個朝鮮人站在3米之外的地方,他都看不到他。
於是,他轉身繼續奔跑。這時候,他已經徹底喪失了方向感,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在沙漠中左衝右突,感覺黑暗中到處都是那個朝鮮人!
他已經沒有希望跑出沙漠了,只想擺脫那個矮小的身影。
一個多鐘頭之後,漢人實在跑不動了,看到一個沙丘,一屁股坐下來,大口大口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那個朝鮮人不可能找到他,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漠上,兩個人只要走散了,就永遠不可能再相遇。
坐了一會兒,濃濃的睏意襲來,漢人的眼皮就像兩塊軟糖粘在了一起,很快就睡著了……
在夢中,那個朝鮮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漢人想站起來戰鬥,可是他四肢麻木,一動不能動。
這個朝鮮人惡狠狠地盯著漢人,慢慢解開衣服上的扣子,露出瘦小的肚皮,上面切了一個長長的口子,黑糊糊的,像一扇特殊的門。他把手伸進去,竟然掏出了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刀——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刀鞘!
他舉起血淋淋的短刀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笑容,突然一揚手,把它****了漢人的肚子……
漢人一下醒過來。
此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一個黑影蹲在他的面前,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漢人的腦袋“轟隆”一聲就炸了——他不是那個朝鮮人,那個朝鮮人沒這麼高大!他是那個蒙古人!
漢人驚恐地左右看了看,竟然看到了那塊木牌,還有那匹幽靈一樣的淡金馬,它依然在沙漠上慢悠悠地啃著草。漢人依靠的沙丘,正是埋葬蒙古人的墳墓,這個被慘殺的蒙古人從沙丘裡爬了出來!
這時,漢人感覺到肚子涼颼颼的,夜風好像正在朝裡灌。他低頭看了看——肚子上被切了一個血淋淋的口子,腸子流出來,兩三米長。一把短刀扔在地上。
漢人有個朋友得了喉癌,在嗓子那裡把氣管切開了,他對漢人說,他的呼吸一下就開闊了,順暢得令人恐懼……33年來,漢人的生命之門似乎第一次被開啟了,他一下就和那個朋友有了某種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