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意倒提長刀走過太子身邊,留下一句極低的話:“養虎為患。”太子雙手攏在袖中,低頭恭敬送唐修意進入飛霜殿。再起身時,嘴角淺淡笑容已消失不見。
唐修意倒提長刀,進入飛霜殿後殿,再一個轉角,他便能夠見到景帝,卻不由遲疑了腳步。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洛塵谷也消失不見。房間中傳來微弱的呼吸,他慢慢走進,滄浪一聲長刀跌落在地的聲音響徹宮殿。
獨制宇內三十年,統御**的九五至尊,景帝羽雲闕,如今面色蒼白的躺在榻上,身後倚著繡著龍騰九霄的御枕,身上蓋著龍鳳同天的錦被。唐修意慢慢走到他面前,看著這個曾經稚嫩嬉笑的男人,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曾經淵深莫測的男人,此時如此脆弱的躺在金黃色的錦被之中,像是一縷揮揮手便會散去的煙霧。
“黑蓮湯,炎犀香,天下奇毒,斷人腸。當年救了歌夜一命,如今,送我一命。”景帝慢慢地說話,眼睛始終沒有睜開,“修意,你竟恨我至此。”
唐修意喉嚨顫動,幾次欲言,卻發不出聲音。
“修意,你恨我嗎?”景帝慢慢睜開眼睛,曾經俯視天下的眼睛,此刻卻顯得茫然而沒有焦點,並沒有看著唐修意的位置。
“也恨,也不恨。”唐修意坐在塌邊,握住景帝的手,“為什麼不揭穿我?”
“若是說破,你怎麼辦?”景帝微微一笑,試圖握緊唐修意的手,卻使不上力氣。唐修意看著這雙手,他從沒想過這雙曾經牽著他走過紫禁城,許諾要和自己同看天下變為盛世的手,竟然會變得連握緊自己的力氣都沒有,而這樣的他,卻是自己親手導致。
“傻瓜。”唐修意抬起景帝的手,放在唇邊,輕吻蒼白冰涼的手指。
“等歌夜回來,去太和殿匾額之後,取遺詔。”景帝慢慢展開自己的手,那裡面有一粒晶瑩剔透的水晶骰子,透明的骰子當中,鑲嵌著一粒相思紅豆,殷紅如血。
“雲闕……”唐修意輕輕握著水晶骰子,紛紛往事湧上心頭,他抬起頭的時候,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看著天空,手掌已經垂落在塌邊,再無抬起的力氣。
“雲闕……雲闕!!”唐修意緊緊拉住景帝的衣服,卻再也喚不醒這個給了他一切,又毀了他一切的男人。
“雲闕!”淒厲的喊聲響徹飛霜殿,一千二百九十六個銅鈴,一起斷裂,如同一曲盛世長歌的止歇。
大隆景帝,羽雲闕,崩於裕新八年七月十二。
洛塵谷將唐修意送入飛霜殿,自己悄然繞出殿來,穿過重重宮牆,來到一間隱秘宮室。那日在景帝離開坤寧宮後出現在景帝身邊的“小夜”,此刻正被全身捆綁著放在這裡。
“夜闌,來世活的莫要那麼聰明,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洛塵谷從桌上端起一杯酒,向著小夜走去。夜闌苦苦掙扎,滿面塵土汗水,顯然早就試過要逃跑,此刻絕望的悶聲哭泣,跪伏在地上不斷磕頭,洛塵谷的步子卻依然緩慢而堅定,夜闌扭動著身體搖頭閃躲,滿眼哀求。
“大貂寺,當真忠心耿耿。”清朗聲音在門口響起,洛塵谷立刻定在原地。太子羽良夜穿著素白長袍,慢慢來到他身邊:“父皇還剩多少時候,大貂寺該最是清楚,此時盡忠,未免不留後路。”
洛塵谷沉默良久,張開牙齒都略顯稀疏的嘴,沙啞低笑:“陛下,當真深藏不露。”
羽良夜將杯子湊到鼻下,輕輕嗅聞,曾經溫文俊逸容貌,如今瘦削而冷漠,他不屑冷笑:“比起那‘斷人腸’之毒,這還差得遠了。”他慢慢捏碎杯子,酒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把最大的碎片扔到被捆住的小夜腳下:“夜闌,記住,你這條狗命,是朕救下的。”
羽良夜走出這間偏殿,步履匆匆,在半路上,一個一身黑衣,卻帶著白色面具的人影如同一片輕盈雲朵般出現在他的身邊,面具上畫著鮮紅的符號,像是一隻微笑的狐狸,在白狐面具的手裡,握著硃紅長盒。羽良夜從盒子中拿出金黃聖旨,看著開頭遺詔二字,瀏覽了一遍內容,臉上泛起一絲微薄笑意。
他放慢腳步走進飛霜殿,看到伏在景帝身上表情空洞的鳳君唐修意,溫和開口:“父皇山陵崩,母君還請節哀。”
唐修意慢慢起身:“陛下駕崩,你臉上便是這副表情?”
“父皇臨死都想著要立你為太鳳,朕看母君臉上也沒有多少哀慼啊。”羽良夜晃晃手中的遺詔,“延誤害死先鳳,下毒鴆殺先帝,鳳君當為天下仁德之表,你卻如此歹毒。唐修意,就這兩條罪過,凌遲你都不為過。”
“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