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
有的身後跟著好幾個僕婢,手裡都提著大小禮物籃子,統一用一尺來長的紅綢繫好,這已經算是下等;更氣派一些的,由一個相貌漂亮的男僕推著法式木頭輪子車,車上堆著各色賀禮,用一塊紅絲絨或藍色天鵝絨布嚴嚴實實封鎖起來。賀禮全部裝在精美的檀木盒子裡,在絨布下籠出小山一樣的高度,卻不讓旁人猜出送的什麼,狡猾得很;最厲害的,直接請耍獅子、舞龍的隊伍來,熱熱鬧鬧地舞上一會兒,教旁人都往這邊看,而在這時候,這一家的帳房師爺才出場,謙和但高聲地喊上一句:“張家自東北來,特給陸先生獻壽!”
除此之外,陸公館西側特闢開一道小門,專派人接待三三兩兩的散客。負責迎客的僕人必須要非常懂禮數,而且相當地有眼力見,將每位客人的禮物開啟,高聲唱票似地唱出,由另一個人一一登記在冊:“密斯某某,贈西洋石英嵌藍寶石床頭鍾一對。某某先生攜家,贈章鴻荃真跡雪夜訪梅圖一軸!”後頭若有送一支塗金鋼筆的,壓根不好意思拿出來。
“沈黛小姐,贈……贈……白翡綠翠巧色雕荷葉蓮藕擺件一枚!”那僕人犯了難,他知道是好貨色,但並不知道怎麼樣稱呼,好在這位非常機靈,照這玉雕的模樣隨口地一通瞎編。
排在後頭的人聽見了,都揚起脖子往前面看,可沈黛早已經進去了。
熙熙擾擾,一上午很快地過去,緊接著到了午宴時分。午宴非常地隆重,幾十個丫環婆子不斷地穿走在席間上菜,除了杯盞偶爾的叮鈴碰撞聲,竟沒有一點別的聲音。
陸太太坐在中間靠右的一桌,桌上鋪著品紅色洋絨繡大團玫瑰花桌布,定窯的鑲金邊小蓋鍾裡盛著不深不淺的普洱茶。沈黛被領著坐在陸玫、陸皎夜的後頭,同桌坐著的,都是陸家幾個非常近的親戚。
陸二姨太領著陸亦嶸、趙曼娜、陸七少爺和幾個遠親,坐在中間靠左的位置上。緊接著再是陸三姨太、各位要員元老和各位家眷好友。
“快請陸先生說話!”下面的聲音不約而同,整齊地排成一排說。
陸老爺子起身,朝四下鞠了個躬,走到最前邊,環視了一圈所有人。底下響起非常響而長久的掌聲。陸老爺子抬了抬手,掌聲立馬息住,跟訓練好似的:“諸位,諸位!都知道陸某人武將出身,不大會說話,我只說幾句。今天到場的,都是我多年的知交好友。從重慶到河北,再到如今北平,沒有諸位扶助幫忙,是萬萬不能辦到。陸某人即至天命之年,很多事情有心無力,目前,全靠兩個小兒左右做事。犬子不才,陸某夙夜難安,恐其難當此任。二位小兒,往日做的妥善,也是應該;做的不妥當的、錯誤的地方,還請諸位包涵、斧正!陸某在此謝過!”
下面又響起很多掌聲,緊接著就有人道:“請陸總長講話。”“對,對,請三少講話!”
陸子崢從後頭桌上端了一杯酒站起來,一路走到前面站定了,特意把陸亦嶸的名字放在自己前頭說:“今日壽宴,拜謝諸前輩先賢賞光駕到。家父戎馬一生,如今宜享天年之樂。二哥同我共同掌事,一切的一切,全仰仗諸位出馬效力。往昔功績已成歷史,多提無益;惟願日後生死不計、效犬馬之功,在有生之年,見邦家安定。子崢代父親、二哥敬諸位一杯!”說罷仰頭,喝盡了滿杯的酒。
臺下自是轟然雷鳴。
沈黛坐在臺下聽著,一顆心止不住柔軟地跳動,不自覺掛出幾分笑意,嘴角亦微微上揚起來。正這時候,對面一個聲音輕輕問候:“沈小姐?”
沈黛緩神一看,那婦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向後梳著平髻,穿一身藏青色繡孔雀藍花紋的旗袍,就知是陸太太,便笑著頷了頷首:“陸太太。”
陸太太由上到下仔細打量她一番,目光頗溫和地:“今天所有人裡,我最盼著見你一見。對小輩的事,我沒什麼大主意,全聽子崢說起來過。”
沈黛知道她的意思,仍舊微笑,待其下文。陸太太見她樣貌沉靜,卻也不似心計深沉的樣子,便繼續說了幾句,道:“你的家裡,我聽說過一些。”
沈黛笑了一笑,道:“流景舊事,早就過去了。”
陸太太最怕將來進門的三少奶來自望族名門,仗著母家的勢力么三喝四,成為第二個趙曼娜,使得家門不寧,見她如此說,倒覺得放心許多。但轉念一想,子崢雖然有幾分意思,卻從未公開地表示,八字沒有一撇,自己未免想得太長遠。因而也是一笑,隨即把話頭岔出去。
沈黛坐了一會兒,客廳里人聲嘈雜,有些發悶,就悄悄地起身離席,轉到後頭閬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