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郯莞爾,握著我的下巴將我的頭轉向鏡子。鏡面裡映著我和他,只見魏郯認真地盯著我的頭髮,將步搖慢慢cha入髮間。他的動作笨拙,又怕弄疼了我似的,小心翼翼。我盯著他,晨光在他的臉廓上映著淡淡的光,連平日看起來稜角分明的眉眼和鼻樑也變得柔和起來。窗子半啟著,有緩緩的風從外面透來,將我脖頸上的熱氣吹散。簪好之後,魏郯朝鏡子裡看看,問:&ldo;如何?&rdo;&ldo;嗯……有點斜。&rdo;我瞅瞅鏡子,開口道。&ldo;斜麼?&rdo;魏郯微微皺眉,疑惑地上下端詳,又伸手去動。我忽而有些不自在,捉住那隻手,拉下來:&ldo;不必,就這樣。&rdo;魏郯看著我,片刻,笑了笑。&ldo;待我事畢了,就去接你。&rdo;他低頭來,熱氣輕輕掠過我的唇。阿元和兩個侍婢還在旁邊收拾東西,我的臉倏而發熱。魏郯卻似乎很滿意,孩童惡作劇得手一般地朝我笑笑,轉身走出門去。我許久不曾入宮,當我乘著馬車馳入宮道,只覺得這裡比我上次來的時候更加冷清,風夾著潮溼的寒涼迎面吹來,毫無暖意。可我並未覺得不適,鑾鈴叮叮,身上似乎還殘存著那雙手的溫暖。我望著車外,腦子裡仍回想著出門前那室中的種種,鏡中的二人,那隻替我簪步搖的手,魏郯的笑……別想了!我將頭往車壁上輕撞一下,想把那些畫面通通趕走。&ldo;夫人……&rdo;阿元被我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瞪著我。&ldo;無事。&rdo;我自知失態,立刻若無其事,恢復端正的坐姿。心底覺得臉紅,近來果然壞事太多,連魏郯那流氓我都開始覺得親切了呢……祓禊還未開始,我在宮苑中下了車,與先來到的貴人們一一見禮。帝后皆不見人影,我聽到幾名貴婦議論,說徐後就在水邊的暖閣裡。今日來的這些婦人我大多隻覺得見過,對得上名氏臉面的,不過寥寥幾人。我各處寒暄了幾句,仍沒有看到天子駕臨,望見水邊柳色碧綠,便與阿元一道慢慢散步。春日融融,許多早來的人已經遊得累了,簪花持扇的婦人們三三兩兩,在樹蔭花叢中或坐或立。我經過一處涼亭的時候,聽到幾名婦人在議論。&ldo;……聽說了麼?紀貴人的皇子,如今由皇后收養。&rdo;&ldo;哦,是麼?皇后這下可有兒子了……&rdo;&ldo;噓。&rdo;一人發現了我,連忙出聲打斷。眾婦神色僵住,皆尷尬。我對她們頷首笑笑,像什麼也沒聽見似的,繼續往前。雀鳥啾啾,四周一陣安靜,我能感覺到落在身後那些驚疑的目光。拜魏傕所賜,在外人眼裡,我是魏氏的兒婦,她們在我面前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唯恐惹禍上身。兒婦麼。我想到魏傕,心裡只覺諷刺。我不喜歡眾人探究窺視的目光,與阿元挑著僻靜處走。待繞過一處水榭,已經聽不到人聲。忽然,我望見前方立著一人,模樣很是面熟,認了一下才想起來,那是侍中黃劭,我每次見到天子,他都會在旁。&ldo;夫人。&rdo;黃劭已經看到了我,行禮道。&ldo;侍中。&rdo;我亦上前還禮,眼睛不由地朝他身後瞥去。果不其然,數丈開外,一人正坐在溪水旁垂釣。雖布衣糙笠,但那身影我不會認錯,正是天子。&ldo;夫人,&rdo;黃劭的神色為難,&ldo;天子近日不適,夫人……&rdo;&ldo;何人?&rdo;他話未說完,天子的聲音平靜地傳來。黃劭忙回身道:&ldo;陛下,是傅夫人。&rdo;天子回頭。目光相遇,片刻,他淡淡一笑,將手中的魚竿放下:&ldo;你來了。&rdo;&ldo;陛下。&rdo;我朝他走去,到了身前正要行禮,瞥到他的臉,登時愣住。數月不見,天子的臉瘦削許多,眼眶下有淡淡的烏青;糙笠遮著他的半個頭,卻露著兩鬢,從前烏黑的頭髮,竟然已經有絲絲花白。☆、上巳(下)&ldo;朕十分難看麼?&rdo;天子淡淡地抿唇。我看著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好。天子是個性情溫和的人,遇得事情也從不偏激。可他也有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如今成了這般模樣,可見他經受了何等煎熬。&ldo;不難看。&rdo;我擠出一點笑容,看看水面,岔話道,&ldo;陛下亦喜布衣垂釣之趣?&rdo;&ldo;垂釣可靜心,簡樸可淡泊。&rdo;天子轉過頭去,緩緩道,&ldo;心智寧靜,方可滌濯思慮。&rdo;我不語,看著他的側臉,那面容依然年輕,卻透著深深的沉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