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正堂中只剩下了陳炌這位總憲大人。而汪孚林在簡短稟報了一下田義已經帶人前往吏部頒賜的訊息之後,便鄭重其事地對陳炌做了一揖。
摸不著頭腦的陳炌愣了一愣,見汪孚林竟是一躬到地沒起來的打算,連忙離座而起,非常禮賢下士地去把人攙扶了起來,嘴裡埋怨道:“你這是幹什麼?我向來不把你當成外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突然行此大禮?”
“總憲大人,有件事想來您應該是知道的,當年我考中進士之後曾經惹出了不小的風波,那時候我曾經當眾對人說,絕不進都察院。”
那段往事在汪孚林初進都察院的時候常常被人拿出來當成攻擊的手段,但如今隨著他這個掌道御史已經當了一年,成績斐然,戰果輝煌,早就沒人把這個當成一回事了。所以,陳炌聞言很是不以為然,可還不等他出言安慰,汪孚林卻是又話鋒一轉。
“所以,我和總憲大人說一句掏心窩的話,我其實一直沒把都察院當成常待的地方。而且我曾經在元輔面前幾次三番請辭御史,就是覺得人人都認為我不配呆在這位子上,我就索性不幹了。但是,我現在不這麼想了。”
陳炌嚇了一跳,等聽到最後方才鬆了一口氣。他非常順理成章地想到了剛剛田義親自來賞賜甜食,當下笑道:“科道言官本來就是近臣,旁人求之而不可得,你可要珍惜這樣的機會才是。只要你還是像從前這樣兢兢業業,像今天這等賞賜,日後也是不會少的。”
“賞賜恩寵尚在其次,而總憲大人素來對我器重愛護,如此上憲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我又非木頭人,哪能不銘感五內?”
陳炌聽到汪孚林把自己抬到比天子寵信更高的地位上,即便一大把年紀聽多了各式各樣的阿諛奉承,可他此時還是覺得通身毛孔彷彿張開一般舒爽。
因為一個平時很少奉承的人開口逢迎,那種成就感卻和一般張口就時高帽子的人截然不同!
“你素來能幹,我身為左都御史,賞識賢能自然是應有之義。”
“之前我和陳三謨針鋒相對,這次又和秦掌道一塊捅了馬蜂窩,如果不是有總憲大人的支援,斷然不會有如今這樣的結果,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是好。前些日子有傳言說,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即將任滿,我只要去爭一爭,興許把握不小,我原本有些心動,畢竟,王少宰和我素來有些交情,可想想我這掌道御史才當了一年,若是朝秦暮楚,好高騖遠,豈不是對不住總憲大人這麼長時間來的一番維護之心?”
陳炌還是第一次知道,汪孚林竟然動過去吏部的主意,吃了一驚的同時又有些懊惱,可汪孚林明明白白吐露出來,又暗示會緊跟他這個左都御史,繼續留在都察院,而不是去投奔一直兩邊走動勤快,關係很好的王篆,他終於抑制不住驚喜,哈哈笑了起來。
被人當成一尊可以倚賴的靠山,感覺真不壞……更可貴的是汪孚林這麼個下屬還一貫很得張居正青睞!
“好好好!”陳炌眉開眼笑地扶著汪孚林的雙臂,把人按在椅子上,這才揹著手說道,“要是吏部真的搶人,我和大王小王去爭,一定把你留下!等元輔一回來我就去說,都察院怎麼能少得了你這麼一位戰將?你儘管放心,御史雖說官品低,但只要轉過兩三個道任掌道御史,那麼回頭驟遷少卿不在話下!”
當汪孚林連聲道謝後,告退離開正堂的時候,他看到胡全侍立在門外,臉上卻有些失魂落魄,見他出來方才一個激靈挺直了身子,他就徑直走過去問道:“剛剛我對總憲大人說的話,除了你沒別人聽到吧?”
“絕對沒有。”胡全立刻死命搖頭,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汪爺,您剛剛說的是真的?”
“你既然聽到,就該知道是真的,我還能在總憲大人面前信口開河?”汪孚林說完就似笑非笑瞥了胡全一眼,“只要沒什麼意外,我還能給你撐腰幾年。”
胡全見汪孚林撂下這話便揚長而去,登時如釋重負。這麼一位背景深厚,手段厲害,還在都察院頭號人物陳炌面前吃得開的掌道御史若能在都察院多呆幾年,他確實就可以一直橫著走到離役了!
只有汪孚林自己知道,今天這番表態,他不完全是剛剛被田義轉述的小皇帝心意給逼出來的,而是他隱隱覺得,吏部文選司也許是一等一的肥缺,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文選司那邊掌管用人,自己用賢能,賢能未必感激自己,自己用小人,那得被清流君子噴到死。而更多的時候,他得仰承上官的意思來銓選用人,自主性比在都察院還要不如!其實如果不是張四維尚未乾掉,張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