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夏生的口氣簡直挑釁。沈冬生有點惱怒,說:“是,我是怕麻煩!這樣你懂了吧?懂了就別再纏著我!”三兩下就把東西收拾好,抓了鑰匙打算離開。
“你還不走?”口氣冷淡。
氣氛變得很僵。徐夏生微微咬唇,眼淚又來,她把它強逼了回去。
這樣一走,沈冬生一定不會再理她。她望向他,他把臉別開不理她。她突然氣起來,走到他身邊,身體故意碰觸他身體。
沈冬生立刻掉頭走開,開了燈,帶上門。徐夏生默默跟著他。他知道她在他身後,但他不理她,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拉大兩人的距離。
徐夏生跟不上,好幾次得小跑起來。但沈冬生越走越快,她又追了一會,突然停下來,不再動了。
她究竟在幹什麼!?夸父追日根本就是愚蠢的事!她到底要多丟臉才會甘心、才會明白!?
操場上有風。夜晚的校園怎麼看處處有著鬼怪。徐夏生繞著操場走了一圈,才慢慢走出去。
校門口站著那個人,等著她。
她停在他面前;他伸手摸她的臉頰。
“哭了?”
“沒有。”她不肯承認,說起不相干的事:“那時候一個人在異鄉,沒認識半個人,水土不服,連續一個禮拜沒有上廁所,結果,痔瘡也來了。本來的外痔成內痔,好像有顆火球在肛門口燒一樣,又痛又熱辣辣的。”
沈冬生沒有笑。“你拐著彎罵我像你肛門口的那粒痔瘡是不是?”
沒有女人會對著他的臉、當著他的面說這種粗俗不雅的事。她這樣說,他卻覺得平常。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時候的悽慘而已。”
那時候真的是很慘,走路都變外八;但再慘也不會比現在狼狽,她覺得好像連腳下的泥土都不如。
“我以為你走了。”她低頭不看他。
“你沒出來我怎麼走?”他反間為答。口氣不冷,但也不熱,風浪過後那種平靜。
“我知道我厚臉皮——”
“別談了。”沈冬生打斷,轉開身,“走吧。”
徐夏生拉住他。
他回頭。“你剛剛哭了我一身的鼻水,現在又想沾什麼上去?”
“剛剛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我只是——突然覺得很不堪。”
沈冬生露出一絲苦澀,聲音啞啞的:
“所以,我才告訴你別再來找我。夏生,我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男人,吃喝拉撒,和別人沒有兩樣。你在心裡把我塑造得太美好了。可是,真正的我會放屁,會打呵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我無法跟你談純純的戀愛的。”
她沉默半晌,才出聲:“我沒那麼想,也沒想那麼多。”
“那麼,你是怎麼想?”
“我——”
“你只是想圓一個夢,是不是?”到底蔡清和有先見之明,都被他料中。“你說的『儀式』,就是和我來一場少年似的戀愛,看夕陽追流星外加情詩和半夜的海風。是這樣吧?可是,夏生,我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沒有那樣的心情了。”
徐夏生抿嘴不說話。她的認真在他眼裡原來只是少女的一種不成熟的夢。可是他忘了,她已經不是少女。
“走吧。”他掉頭過去。
徐夏生又拽住他。
“我不知道戀愛也分『純純的』和『不純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請你別為難我,夏生。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不肯。“你剛剛若別心軟等我,一走了之就好了。這樣就會結束。你幹嘛又攬上這些麻煩!”
“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你知道的。”
徐夏生別開臉,不讓他看見她臉上的神情,說:“別擔心,這裡很安全的。你先走吧,我再持一會,自己會回去。”從以前她就不喜歡讀那些神話和山海經,覺得夸父蠢得不能再蠢。
“太晚了,我送你——”
“不用了,謝謝。你放心,我再待一會就會回去。再見。”她掉頭走向操場,沿著跑道低頭回繞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繞著操場走了多久,只是覺得停不下來,停下來了就有想哭的衝動。心中真正覺得絕望。如果她是個再放肆再大膽一點的人,事情會不會就有改變?
她不想停的,還是覺得累了。也好。回去睡一覺也好。醒來以後不要再去想沈冬生這個人。
她低著頭,拖著腳步走向校門。看見門口站著的沈冬生,呆了一下。他一直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