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便看夕陽。一個人,那麼寂寞。

而他,三十四了,老頭一個了。一個人看夕陽太寂寞,玫瑰才會太沉默。如果……如果能再見到她,他要和她一起看夕陽。

他丟下畫筆,無法再思考了。

“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丟下我一個人就跑了,也不回我的電話。你知道我一個人扛那些東西扛得有多辛苦嗎?”

一大早,其實也不早了,快十點半了——蔡清和便跑到美術教室逮人抱怨,羅羅嗦嗦的,嘮叨得教人頭痛。

“你沒課?”沈冬生按按太陽穴,一邊沖泡咖啡。天快亮了他才睡,這時刻意識還不太清晰,而且頭痛。

“我讓她們自習,最後十分鐘小考。”

“這樣好嗎?”會不會太混了?

“沒什麼好不好,高三這時候課程差不多都結束了,也沒什麼好教,只是複習一些東西,讓她們自己去唸倒省事。”蔡清和揮揮手,一副沒什麼大不了。

他那個揮手的動作,像是種習慣,透露他這個人的某些輕率、粗線條。

“哦。”沈冬生哦一聲,將咖啡倒盡洗筆筒裡,啜了一口。

“那什麼?”

“咖啡。要來一點嗎?”

“咖啡?”蔡清和湊近一瞧,瞪大眼,像看瘋子一樣,說:“你把咖啡倒在洗筆筒裡喝?”他原還以為那是洗顏料的水。

“啊,這個我洗過了,很乾淨的。要不然……”翻著櫥櫃,翻出一隻缺了一角的杯子。“這個可以嗎?”

“不了。”蔡清和搖頭,“一大早就喝這個,我會消化不良兼胃痛。”拉把椅子,椅背向前,跨坐在上頭,問說:“那天到底怎麼回事?我看你像突然發瘋一樣,也找不到你的人。究竟怎麼了?”

該怎麼說?沈冬生苦笑一下。

“我好像看到她了。”說到那個“她”,他舔舔舌尖,沾著咖啡的漬,滋味苦苦的。

“她?”蔡清和一時沒意會,隨即恍悟,說:“哦,她。你遇到她了?”

沈冬生搖頭。“我以恕我好像看到她了,起碼很像;你知道,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她。可是……”又搖頭,“我一直追到車站外,什麼也沒有。大概是看錯了吧。”

這些話有些修辭上的毛病,極彆扭,聽起來就是教人難過的累贅、雜冗。

“既然是看錯了,那你這幾天到底躲到哪裡去了?”

“哪兒也沒去,我在家。”沈冬生走到窗邊,一口一口酗著咖啡,像酗酒那樣。

“在家?我找了你起碼一百次!”

“我知道。但我就是怎麼也無法動彈,無法說話。”

“無禮說話?”

“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的。我是沒辦法跟人說話,那幾天。”

又來了!這種顛三倒四的用辭方式。

“好吧。”蔡清和容忍的點點頭,“說吧,怎麼回事?”

沈冬生又微微苦笑一下。望著窗外,一口一口的咖啡沒停。

“也沒怎麼。我只是在思索,重複看著她寄給我的那張星球——啊,我有跟你提過嗎?半年前我收到她寄給我的一張卡片,上頭是一顆星球,裡頭夾了一朵枯萎的玫瑰。你知道『小王子』這個故事嗎?小行星B612上頭住了一朵玫瑰。這幾天,我就一直在想這個。一邊憑著記憶畫了一幅畫,越畫記憶越模糊,我也就覺得越……怎麼說?荒蕪。整個人沒感覺了,鈍鈍的……”

簡直是語無倫次了。蔡清和緊抿著嘴巴,不發一語地瞪著他,表情相當嚴肅。

“我大概懂了。”終於,蔡清和站起來,甩個頭,倒了一杯咖啡,邊喝邊說:“你這就像在發熱病。大概人的一生都會發作那麼一回——我年輕時也曾為了一場棒球賽好幾天不睡覺。不過,發作過後就沒事了。”

沈冬生不禁又露出一絲苦笑。蔡清和簡直把他和那些追逐偶像瘋的年輕小女孩拿來相比,等同一場青春期的莫名狂熱病。

“大概吧。”但他又不能否認。這不是熱病是什麼?

“不過,”蔡清和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我看你的樣子似乎挺嚴重的。這樣不大好哦。”

好不好,他已經無法分辨,也無所謂了。

下課鐘噹噹響起來,而且應該已經響一會了,吵得讓人神經衰弱。

“沈老師。”門是開的,包辨高二前三班英文課的王淑莊老師敲敲門板,探頭進來。

“王老師。”沈冬生放下洗筆筒。咖啡喝太多了,有點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