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就該入京,你們送到這裡就該散了吧。”
宋舉人大驚:“先生,您……”
年紀與宋舉人相仿,氣度卻勝出一個輩分的正陽微笑說道:
“千里相送,終有一別,為師此行入京,受慕王爺所託,乃是要匡扶正學,與那牝雞司晨的女子帝王辯一辯禮法。
如此,便是大不敬,京城於我,便是龍潭虎穴,你等不必受我牽連,送到此處,已是有心,接下來的路,為師自己走便是。”
這話一出口,不只宋舉人,連周圍坐的近的一群讀書人也都急了。
紛紛表態,願誓死追隨,絕對不走。
正陽無奈地搖頭,卻也不再多說什麼。
宋舉人見氣氛沉悶,說道:“先生,再給我們講一講義理之學吧。”
周圍眾人眼睛亮了,這是他們百聽不厭的學問。
正陽也沒有拒絕,雖處山坳荒野,篝火聚集,卻不耽誤講學功夫:
“你們要問什麼呢?”
一人說道:“先生再講講格物致知吧。我還是不很懂。《大學》中說,學習當遵循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次序。
後面的好懂,但為何要先格物致知,才能誠意正心?格物致知在先聖典籍中,又只出現這一次,並無再動解釋,又該如何解?”
“這個先生解釋過很多次了,天下之物莫不有其原理,我們若不能窮盡其理,便不能全知,故而我等為學,當窮盡萬物之理,探究事物之根本,如此日積月累,便可豁然開朗,融會貫通,近乎聖人。”
前一人困惑道:
“可我看前人鄭公說,格乃‘來’的意思,物則猶事也。穎達之說,也有相似見解,善事隨人行善而來之,惡事亦隨人行惡來應之……
好似是說,我心善,善就會靠近我,我心惡,惡又會向我聚攏,就如君子近君子,小人近小人……又與先生所說不同了,我搞不明白。”
一時間,一群弟子反而互相爭吵了起來。
宋舉人無奈,輕咳一聲:“還是問先生吧。”
正陽迎著眾弟子渴求的視線,卻是沉默片刻,沒有立即作答。
格物致知四個字,可謂是大虞儒學一大學案,歷朝歷代的儒生都有不同見解,試圖還原聖人真意。
正陽註釋典籍,皓首窮經多年,才有了上述“深究原理”的見解。
若趙都安研讀他的學說,大概能品味出些許“存天理滅人慾”的味道了。
但正陽這兩年,卻又自我動搖起來,總覺自己的義理學問不夠牢固,卻又沒有新的方向。
這會面對弟子詢問,正要開口解答,忽然聽到馬蹄嘶鳴聲。
山坳中眾人紛紛扭頭望去,只見黑暗的官道上竟又有一隊車隊到來,只是方向卻是從東來的。
車隊低調奢華,遠非一群讀書人隊伍可比。
俄頃。
車隊中更有僕從打著燈籠,護送幾位貴人模樣的身影走來,人未至,聲先到:
“哈哈,前方可是雲浮正陽先生?”
正陽等人起身,藉助篝火,只見一名名豪奴簇擁中,走來三道身影。
為首的一個,是個三十多歲模樣的錦衣公子,唇紅齒白,眼神卻透著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公子身旁,寸步不離跟著一名雙手過膝的老者。
行走間如猿猴,若有修行者在場,可一眼看出,這老者時刻處於可以暴起傷人的姿態。
這主僕二人身旁,落後一步的,乃是一名三十餘歲的婦人。
雲鬢點綴白玉珍珠,有著一張國泰民安的臉,穿著青暗花綢地繡花紋馬面裙,上身裹著披肩,行走間卻是眉眼低垂。
“幾位敢問尊姓大名?”正陽先生皺眉。
一位提著燈籠的小廝面帶倨傲地道:
“這位乃是青州恆王世子殿下,此番與東湖蕭家家主,蕭夫人一同赴京,半路聽聞正陽先生在這邊,便繞了個彎,來見一見。”
恆王世子?
同樣有著“第一隱士”稱號的正陽先生愣了下,表情怪異。
……
……
時間往前拉回。
京城,趙家。
趙都安從衙門返回,與繼母和妹子隨口以“昨夜忙於公務”糊弄過去後,便急不可耐返回臥房。
關起門來,從巴掌大的“太虛繪卷”中,將那片瑩白如玉,散發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