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前頭有一輛保時捷,車身塗成一種極其俗豔的藍,不肯好好走直線,非得忽左忽右,曳著一隻大屁股。我有點躁,拼命摁響了喇叭。
“他們那會兒都年輕,也都沒錢,黎翹浮躁,楊灩更浮躁,後來傳言楊灩在外頭找了個有錢人當靠山,兩個人的矛盾便徹底爆發了。黎翹指責楊灩揹著自己爬別人的床,楊灩則堅持說沒有,到底有沒有如今也說不清了,就我猜測應該還是有的。反正兩個人鬧了一陣子就分了手,再後來楊灩比賽順利奪冠,以青舞賽冠軍的身份獲得出國留學的資格,回國後事業有成又嫁給了顧遙。”
“我操你大爺的,把腿夾緊,直著走啊!”我躁得不行了,把頭探出去,對著前頭那車的屁股破口大罵。
吉良不為我的粗鄙生氣,輕笑了笑:“我曾聽楊灩說過,她不是天分多高的人,但她相信笨鳥先飛勤能補拙,只要讓她抓住一次機會,她就願意付出百倍辛苦讓自己襯得上那機會。中國社會講究人情世故,但能以優異成績從世界知名的舞蹈學院畢業,可真的不是那些外國佬賣她面子。楊灩為了舞蹈,跟顧遙結婚這麼些年也沒要個孩子,為這事情他們夫妻倆差點鬧得離婚,本來聽說這回楊灩已經打算增肥備孕了,沒想到她臨時又變了主意,主動剃光頭髮,來藝術中心找了威爾頓。”
前頭的保時捷被堵得剎了車,我也被迫停下,轉頭看著吉良。
“Lee沒有出爾反爾,他為了你跟威爾頓爭過多次,只是威爾頓更信任楊灩這些年的舞臺經驗,也以這一點最終說服了他。”吉良安慰我說,再等一等吧,我不敢說Lee一定是你的命中貴人,但冥冥之中你們能遇見對方,我相信錘鍊之後,金子總會發光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聽沒聽懂,只是一直點頭,突然又想起什麼,問:“那麼,我們現在去哪裡?”
車再次動起來,送來一陣輕風。我彷彿忽然聽見了歌、俳句與入夏後的第一聲蟬鳴。
“你沒發現我們走的這條路很眼熟嗎?”吉良的聲音帶著笑意,“《遣唐》的舞美設計還空缺著呢,我得去請你的老師啊。”
二十二、再次遇貴人(下)
下午四點鐘以後,時疏時堵幾個回合,我和吉良的車終於停在了老孃皮任教的舞蹈學校外。
吉良先我一步往前走,回頭見我恍兮惚兮磨磨蹭蹭,便問:“不一起進去嗎?”
“你先上去吧,隨便找人問問王雪璟,若對方不識這個名字,你就問他這兒哪位舞蹈老師最一板一眼招人討厭,那就沒跑了。”
“你這是近鄉情怯?別怯啊,隨我進去吧。”吉良不懂我慌張什麼,還要囉嗦,還要多此一問。
“我憋著尿吶!”我往相反方向跑出幾步,又回頭衝他一揮手,“你去吧,成了以後我們就在這兒碰頭。”
待吉良消失在我的視野裡,我在學校裡轉了轉。教學樓頂著一頭青瓦,牆面大多已經返鹼,又頹又舊。這裡的樓面一半租給了一些不超過十個人的小公司,還殘留一半,維繫著一所學校理應教書育人的體面。
籃球場也是半個,水泥地面,五米開外就是一個廁所。青春期的男孩們血熱,性急,為節省回到球場的時間,常常等不及要恣意拔屌尿在外頭,所以場上球手孜孜,球聲不倦,廁所門外尿漬厚積而臭氣薄發,遠遠地燻著人。
再老舊的學校也是學校,我是個地地道道的粗坯、壞痞,但每當身在學校,就覺得自己總算來對了地方,全身的骨頭都舒服自在。
風和日麗,晴空無雲,一個孩子的響亮哭聲突然打破了校園裡的寂靜。
一小孩兒被一對男女一左一右地牽著,比我跟老孃皮學舞時年紀還小,一路咧嘴嚎啕:跳舞怎麼那麼苦啊?
“這不神經病嗎,讓孩子大天熱的在太陽底下壓腿,我要投訴她!女孩子要打小培養氣質,氣質好才能嫁得好,學跳舞也就為了這個,誰為了當藝術家啊!再說,她自己是藝術家嗎?她是藝術家,至於在這麼個小破學校裡當舞蹈老師嗎?”
另一邊的男人看似是小女孩的父親,長相儒雅,穿著體面,一直小聲地勸著自己老婆,這又不是家裡,你小點聲。
“呸,你為什麼總幫著外人吶!是那個老女人給臉不要臉,我都好話說盡了,她還是一轉身就把孩子攆大太陽底下去了,用得著嗎?犯得上嗎?!不跳了!跳什麼舞啊!”年輕女人猛拽了一把女孩兒的手,把那條蔥白似的小胳膊拽得直顫,“我們學鋼琴去!”
一家三口走遠了,仍然唧唧復唧唧,意思是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