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則逆而行之。一年兩度的開箱就像家裡的一件重要活動一樣。這一天,一家人會早早地吃好晚飯,飯後我會自覺地幫助媽媽洗碗,然後上床盤腿坐好,為爸爸媽媽搬箱子讓道。從箱子裡,我總是能夠發現令我興奮的東西,如媽媽五十年代的兩面都能穿的呢大衣,如爸爸媽媽的大學畢業證書和結婚證書。最使我著迷的還是裝在一個大信封裡的一沓照片。透過這些照片,我才知道媽媽年輕時是那麼美麗的江南閨秀,爸爸做學生時是那麼英姿颯爽。我還發現了攝於一九五六年的父母的第一張合影。也是透過這些照片,我才知道自己小時候穿得是那麼漂亮:美麗的髮結,華貴的絲襖,精美的項鍊……
可是到我上了初中三年級,家裡就不再有一年兩度的開箱活動了。箱子裡面的內容物早已被搬進了新置的大立櫃、小立櫃裡,伸手便可開啟閉合。昔日放在箱子上面的那兩個陶瓷罐也轉移到了小立櫃上。三隻箱子則被排擠到了床底,而今不知它們命運如何。有一次電話中媽媽提到家裡為災區捐獻了三箱舊衣物。不知它們是否也隨之到了災區。若此,它也捎去了我的一份童年。
。。
海員閣的燒賣(1)
大好的十月,只要走出家門,我的心便和外面的秋高氣爽連成一片。我們來到橫濱中華街。
到處都飄著比北京的饅頭還誘人的香味,隨處見的是比北京還北京的旗袍、中式鞋、癢癢撓等中國物產。可我依然無法在心中將這裡幻化成北京的任何一條街,也說不清究竟是哪兒不同。
我們不斷躲閃著比肩繼踵的行人。孩子貼在我的懷裡,在這個垂直的搖籃中香甜地睡著,我下意識地將手張開到了最大的幾何面積,好像這樣就能為孩子遮擋直吹過來的秋風似的。孩子的夢是脆弱的,只要肩頭一換,他會馬上回到清醒的世界,睜開一雙疑惑的眼睛,問你為什麼要趁其不備的時候偷樑換柱。大人眼裡的區區小事,在他看來,可能和變了天一樣。因不忍破壞孩子的夢境(我始終認為人生最美好的是夢境)。此時,孩子父親的那身粗壯的體格枉費著,手中只有一個空空的奶瓶。我常常為他惋惜。
“找個飯館坐下來吧!”我兩手痠得真怕孩子落了地。他舉起手中的奶瓶,向前一指:“去海員閣,那裡的燒賣日本第一。”
海員閣的門簾窄小,光線貧弱,櫥窗裡連料理樣品也沒有陳列。在色彩斑斕、富麗堂皇的中華街,我簡直懷疑這種“其貌不揚”是刻意操作的,該不會是有意把所有的魅力都藏進燒賣吧。它的“人氣”是無可置疑的。瞧,離開門時間還有四十分鐘,門前便有了隊形。孩兒他爸一改火急的脾氣,屏氣凝神地站到了隊尾,臉上笑嘻嘻的。 “去別的店吧!”眼下,在我看來,燒賣日本第一也好,第一百也好都無關緊要。儘快將這身負重託付給一把椅子才是當務之急。再說了,沒準兒隔壁的小籠包是日本第一呢。大千世界裡的它與它(他與他),抑或你與我總是各有所長,平分秋色的。
“孩子我來抱,你到那邊石階上坐坐,歇一歇。”從這不常有的溫柔中,我感受到了他對那燒賣的深深渴望。還能再說什麼呢,我的個性中從很早以前就刪去了“固執”。我不知不覺地“入伍”了。
久久的站立之後,我們終於就坐了,佔據了一個小圓桌的半圓。另半圓劃分給了另一個家庭:父母與兩個女兒。一位胖大嬸請我們點菜。“燒賣,啤酒,……”想一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孩子爸點菜時沒有將啤酒放在首位。
點菜之後又是一陣等待。“如果燒賣根本不好吃,我們專程遠道而來則有點可笑了。”同桌的那個父親與我們搭起話來。原來,他們也是慕名而來的。海員閣的燒賣果然享有盛譽。
正當我們兩家津津有味地談論著海員閣的燒賣,那位胖大嬸疾步走來,顯然是朝向我們一家: “燒賣賣光了。你們的一份沒有了。”
“我們前面沒有幾組客人,怎麼會一下子就賣完了呢?” “作為禮品盒,中午賣出去不少。” “那晚上應該限制每組客人只點一份燒賣。”
“我們沒有權利這樣要求顧客。” “算了,那就換餃子吧。” “沒有餃子。”
“……” 我們進入了最後的等待……沒有什麼期待的等待。兩家相對無言。
飯菜端上來了,孩子爸悶悶地喝著啤酒,我默默地往他的菜碟裡夾菜,挑的盡是“精華”。我真心想為他補一點遺憾。
“請吃燒賣,”盛在一個花盤子裡的,圓鼓鼓的四個燒賣奇蹟般地出現在面前,令我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對不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