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見他還有工夫耍貧,一顆心才勉強放了下來,此時才感到雙手痠軟。站起身解下粗重的繩索扔進坑底,一把抄起裴青的腰桿就往外走。由不得她不著急,坑洞裡的爆炸如同遠方的悶雷,巨大的聲響和火光勢必會把值守的倭人士兵引來。再者腳下的地殼輕顫,只怕……
兩人面面互視一眼後齊齊面色大變,傅百善半扶半抱著裴青開始頑命狂奔。
如果他們有空暇回頭張望,就可以看到身後的坑洞象是巨人手裡的麵糰一樣,被拉扯,被搓揉,被踐踏,在火光和黑霧下漸漸變形坍塌,直至化為一片荒蕪。剛才用來套繫繩索的古樹連根拔起,趔趄地被陷入鬆動的地縫當中。不過片刻時辰,靜謐且幽深的野林便改換了模樣,變得如同地獄一般駭人。
不知奔了多久,裴青氣喘吁吁地道:“珍哥,放開我,讓我下來自個走!”汗水幾乎糊住了眼眶,傅百善覺得象託著一座大山,全憑心頭一股氣支撐著不敢鬆懈。因為這是她的至親之人,即便遇到天崩地裂也不能隨意拋卻。
裴青半睜著眼,看著心愛的姑娘汗浸浸的側臉,越發覺得她眉宇似漆膚色如蜜,心頭軟得幾乎化成水,卻故意呲牙道:“好珍哥,放我下來吧,你抓著我的傷口了!”
傅百善大驚,忙把人小心扶靠在樹旁,這才察覺手心粘膩,藉著即將天明的些許微光,影綽得見手心裡竟是一片烏紅。不由心下大駭,顫聲問道:“七符哥,你傷在何處?”
裴青呵呵低笑毫不在意地道:“不妨事,大概是有一根引線提前爆炸了,氣浪將一塊利石砸在我背上。都是徐直那個烏鴉嘴,說什麼術業有專攻,我這個半路出家的炮仗師傅果然不是那塊料。莫怕,此後我再假扮老馬,就用不著往身上貼那些駭人的傷疤了。”
傅百善見他還有心情打趣自己,又好氣又好笑,卻更加小心地把人扶起仔細檢視。裴青的後背被泥汙和血漬覆蓋住了,衣衫破損處有一道半尺長的血紅傷口大喇喇地橫亙著,硝煙和烈火灼燒的痕跡佈滿整個背部,血水將他的黑衣下襬浸得溼了一大片。
傅百善看得倒抽一口涼氣,抬頭去看男人。就見那人眉頭緊皺,大概是因為傷口痛得很了,平日裡不言苟笑的細長雙眼少了些冰霜,看著竟然給人一種溫柔和脆弱交雜的錯覺。
這麼大的傷口不處理會死人的,傅百善也顧不得羞赧,半側著身子把最裡面穿的中衣解了下來。準備撕成幾幅長條,好緊緊纏住那處裸露的傷口。
此時山風秫秫林中靜寂無人,朝陽還未升起,變得淺白的下弦月掛在遙遠的青藍色的天際。女郎柔美的肩膀就這樣坦然地現在眼前,從側面可以清晰地看見她的鎖骨微微凹陷下去,在光線下形成了一弧極淺的陰影。月白色地繡著淡彩蜀葵紋的內衣下,胸口渾圓而小巧,襯得女郎的腰肢如同細柳一樣柔韌。
中衣是用細布綿綢做的,輕薄吸汗,用來包紮傷口再好不過。裴青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布匹上面留存的女兒體香,於是他眼中的愉悅越發深了。傅百善狠狠瞪了他兩眼後,努力把他的腦袋扳開。
裴青沒有拒絕女郎的舉動,甚至在傅百善靠過來幫他將白布系在胸前打結時,還老老實實地舉起雙手主動配合。這本是一個理所當然的舉動,他自己卻不知道他的一雙眼睛蘊蘊藉藉,溫柔得像一湖春日碧水,傅百善被他猶如實質的目光看得幾乎要扭頭逃走。
山下不遠處已經有士兵發現了坑洞的異常,舉著火把在往這邊趕。兩人互視一眼後,隱匿身形快速穿過密密的叢林。
天大亮時,石見山前擠滿了馱運銀礦石的牛車。腆著肚子的北條義男望著眼前清一色穿著靛青夾衫的力夫,有些好奇問道:“大人是從哪裡找到這麼多人搬運礦石,我還準備在礦山給你找幾十人幫忙呢!”
徐直呵呵一笑解釋道:“這些都是幫著福泰號搬運貨物的工人,一到伊那島就有管事幫著僱傭當地人了。要不然我那船上幾百石的貨物,像那些瓷器絲綢都要輕拿輕放,很多都金貴的不得了,難不成要自己長腳走下船來?”
北條義男哈哈大笑,對徐直的印象更加好了。他在心中由衷地感嘆:果然是中土大國的氣度,一族家主的位置說不要就不要,連臨時僱傭的奴僕都要幫著置備新衣,這份胸襟這份氣概真是讓人無比折服。他日要是有機會,定要去那物華天寶之國走一走看一看。
小推車軲轆軲轆地陸續上路,徐直不引人注意地乜了一眼徐驕,就見他輕不可見地點了一下頭,一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與北條義男胡亂寒暄幾句後,鑽進馬車時匆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