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搖晃,但懷抱中的連瑣聲息全無。
可怕的變化依然持續著,懷裡那個柔軟可親的身子變得十分僵硬,眼下,它完全就是一具朽爛的屍體,在地下埋過十幾年,剛剛被挖出來。一股穢褻汙濁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啞巴突然在身後胡亂叫起來。楊於畏回頭,順著啞巴的手勢仰起臉,遠處的空中正有兩隻青鳥飛過來。
這兩隻青鳥是從東方飛來的,前後相隨,在他們的頭頂盤旋片刻,突然收攏雙翅,挑一根最顯眼的樹枝落下去,垂頭向著下面的楊於畏連聲啼叫。
先前的兩隻小鳥還留在楊樹的枝頭,還在不停地鳴叫。和新來的兩隻青鳥相比,它們羽毛的顏色太暗,它們的個頭兒也小得多,叫聲也不夠清脆響亮。
楊於畏呆住了,半晌,眼淚慢慢流了出來——他恍然大悟,痛上心頭。
“……連瑣……我把你害了。”他涕淚橫流,低頭看著懷中的連瑣,大聲嗚咽,“這才是你說的青鳥!現在才是你約定的時間!連瑣,我的心太急了,害了你的性命,也把自己害了——今天本應該是一個歡歡喜喜的日子,對嗎?卻讓我弄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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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節:連瑣(6)
眼淚哭幹之後,楊於畏輕輕將連瑣放到土坑外,起身拿過鐵鍬,開始清理墳坑中的雜土,他把掘出的土全部揚出去,把原來的墳坑擴得更大更深,成為一個方方正正的深|穴。啞巴要下來幫忙,被他拒絕了。
待到對一切都滿意之後,楊於畏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他從坑裡爬出來,小心抱起連瑣放回到坑底,把她的身體擺放平整。然後自己爬出去,站在啞巴身邊,和他一起俯視坑底的連瑣,那只是模糊破爛的一團,是一具死去二十年的朽爛的屍體,看不清面目,分不清男女。淚水再一次湧上他枯澀的眼眶。如果不是自己太愚蠢,那個一心向往重生的美妙女子現在應該活靈活現地站在他眼前。
為了那一個時刻,連瑣已經苦苦等了二十年,又和自己一起盼望了一百天,最性急的應該是她呀!現在自己親手把她徹底殺死了,也把他們的願望徹底殺死。
楊於畏不願意想下去,他對啞巴說:“啞巴,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我沒對你撒謊。”他咧開嘴做出一個笑臉,“我不是一個瘋子,對吧?可我是一個蠢貨,一個專門壞事的蠢貨——因為我,連瑣永遠也活不過來了,是我害了她。”
楊於畏說:“等一會兒,你把我也放進去,擺在連瑣身邊,再費些力氣把我們埋起來。多填一些土,埋得厚實一點兒,別讓野狗把我們拖去——也不用弄得太齊整,讓盜墓的賊人心動。墳的表層最好都培上帶草根的土,天冷之前也許還能下幾場雨,那樣的話墳上就會長出一茬兒新草。”
楊於畏說:“你乾的活比先前約定的多,所以你的工錢應該再加一份。現在我的口袋裡沒有錢,我的東西全放在前面的齋房裡,回去的時候你去齋房裡帶上它們。”
“你找一找,那裡可能還有一些碎銀子,都給你,這是你應該得的;我的幾件舊衣服你也帶走,如果穿著合適,你就收下自己穿;那些舊書麻煩你送回我老家,其實,它們對誰都沒有什麼用處了,送回去只是讓家裡人知道我的下落。你放心,他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楊於畏說:“到時候你一定告訴他們:不要來這裡看我,不准他們把我的屍骸從這裡遷走。記住了嗎?”
啞巴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說這些。楊於畏低頭看一眼墳坑裡的連瑣,從坑邊走開,來不及整一整衣衫,就對準那棵楊樹直衝過去。他低著的頭重重地撞到樹幹上,粗大的樹身紋絲不動,甚至沒有發出任何響動。發出響聲的是楊於畏自己脆弱的腦袋,聲音輕微模糊,聽起來就像一枚熟透的柿子落到地上。
撞到樹幹上的楊於畏頓了一頓,身體癱軟下來,順著樹幹滑下去,一雙手伸向前,像要抱住楊樹,終於沒有抱住,人就勾頭倒在了樹下,頭臉模糊,兩條腿繃得很緊,瘋狂抽搐,一隻鞋給蹬掉了,露出來的光腳照樣在土地上蹬動,卻是越來越慢,最後總算停住,不再動彈。
兩隻青鳥一直站在樹枝上,側頭看著樹下發生的一切,它們和啞巴一樣一聲不響,似乎也和啞巴一樣明白了這一切的含義。
楊於畏就那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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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節:胭脂虎(1)
七、胭脂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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