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膠著的眼皮苦苦鬥爭,眼前無邊的漆黑,周身有些冷,像是墜落一場黯不見底的噩夢深淵。
清歡猛地推開門的時候,她終於力竭,睜開雙眼,瞧著眼前慌亂的婢女,右眼皮牽連著她的太陽穴,一併開始瘋狂跳動。
清歡的面色極差,雙手不知要怎樣擺放,甚至忘記給皇后行禮,站在那兒語無倫次地叫喊道,“娘娘,宮人來報,說太子殿下推著貴妃娘娘墜落到了御花園的池塘裡……被融冰磕碰了額角,現在昏迷不醒地送去了乾清宮……”
這一場串的話磕磕絆絆,她一時竟回不過神,方要開口卻見小令子連滾帶爬進了內殿,小太監嗓音尖細,跪在地上哭嚎道,“娘娘!全公公偷偷送來訊息,說殿下身上不知為何,穿的竟不是蟒服,被人換了龍袍……現下太后正往乾清宮趕,眼瞅著就要到了啊娘娘!”
如同平地驚雷劈在她身上,接踵而來的變故讓她應接不暇,皇后面容顏色全失,指甲掐著手心的軟肉漸漸滲出血絲來,她逼迫自己維持著十二萬分的清明,咬牙思量了一刻道,“你說殿下推著貴妃落水,貴妃現在何處?”
清歡瞧著皇后飛速道,“皇上差人將貴妃送回了翊坤宮!”
皇后思慮不停,瞧著小令子又忙道,“太后此刻可是約莫已進了乾清宮?”
小令子不假思索回道,“是娘娘,這會兒怕是已經進殿了……”
皇后厲聲打斷道,“皇上在不在寢宮內?”
小令子忙不迭點頭,“皇上一直守著太子等候楚太醫!”
電光火石之間,她幾乎霎時便清楚了這個圈套的幕後主使,鍾離爾知曉乾清宮那邊太后踩著點兒赴局,就算連爍有心教全公公通知她也於事無補。
她雖然想立刻就飛奔到兒子身邊去,看看他傷勢如何,可他現在昏迷不醒,阿喜和其他宮人也下落不明,文華殿是個什麼光景有待她查清,祁桑那邊更可能是她最後的希望。
她選擇相信她兒子的親生父親,她的夫君,連爍。
她選擇相信,她不得不信。
鍾離爾再不猶豫,拿著披風便一壁往宮外走一壁吩咐道,“小令子,你現在便帶人去文華殿,若是找得到阿喜,問問她自從出了坤寧宮到底都發生了什麼。還有,務必找到方太傅,若是文華殿沒有,便差人去方太傅家中請進宮。”
她腳步不停,眼睛掃到宮外明晃晃的積雪頓了頓,略縮了瞳孔又思慮道,“不,你們不要出宮,宮外怕是有埋伏,你現在差人去東廠,請江大人往宮外方太傅家中去!”
小令子片刻不敢耽擱,領命便去了,清歡跟在皇后身後一路小跑,瞧著方向不是去乾清宮,便忍不住急道,“娘娘這是往哪兒去?”
鍾離爾頭也不回,腳下生風再顧不得儀態,斬釘截鐵道,“翊坤宮。”
臘月的天,帶著新歲來臨前的嚴寒。她預想得到,除夕後,再過須臾兩個月,便又是一度春暖。
會有溫暖的碧波,盪漾於荷花池畔,划著小船兒告別岸邊柔婉的垂柳,沿著九曲橋蜿蜒的方向,湖心亭周圍皆是不蔓不枝的白荷。
她會帶著兒子賞過新歲的煙花,踏著一地嫣紅的爆竹殘碎,由著他一蹦一跳地回到坤寧宮。然後在春來之時,與他一起採摘蓮蓬,闔宮圍在一起剝了蓮子蓮心,或煮粥或泡茶喝。
人間有味是清歡,她前半生濃烈至此,卻甘願為了硯離交付所有。
皇后連披風都未解,一路伴著宮人的請安進了貴妃寢殿,榻上女子長髮三千模樣柔順,襯得面無血色,只那一雙眼,毫不避諱地與眼前人對視。
七年,她二人你來我往七年,終於在這一天,鍾離爾瞧見祁桑眼底的恨意與不甘。
她站在貴妃榻前,冷聲吩咐道,“都退下去。”
清歡不安看了皇后一眼,女子華服的背影筆直堅毅,不留一絲餘地,雪白的脖頸依稀可見舊時鐘離一門的傲骨優雅。
清歡在心底默嘆一聲,不再耽擱,帶著殿內眾人稱是告退。
祁桑瞧著皇后,靠在榻上的眉眼忽然生動起來,緩緩笑了,聲音如姿態一般弱風扶柳,“臣妾病中,便不與皇后娘娘施禮請安了。”
鍾離爾看著她,只覺得早該如此,所謂寵妃做派,這些年前朝後宮,她早該如此。
於是便撇了那所有虛與委蛇的客套,再不願無趣地粉飾太平,她看著祁桑的眼直言,“貴妃欲如何。”
她並未用疑問的語氣,二人絲毫不加掩飾直視著彼此,祁桑在榻上換了個舒適的姿勢依靠,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