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定會好起來的。再委屈的日子娘娘都受過來了,如今娘娘正室中宮,何須怕什麼人呢?”
鍾離爾自嘲一笑,“母親在府中這些年,做正室嫡妻,也受了不少的罪罷?”
鍾離夫人道,“娘娘終於體會得到這些了,可臣婦卻寧願娘娘一生都不知這等滋味……臣婦有娘娘同大理寺少卿兄妹二人,是臣婦莫大的榮耀。娘娘,倘若當年,臣婦熬不住諸般辛苦,如今又怎有這臣婦身為一品誥命夫人,踏進娘娘的坤寧宮,來看臣婦的皇后這一日呢?”
萬般心酸苦楚衝上心頭,家族的厚望與失望,同連爍的恩愛與失寵,嬪妃的看輕與懼怕,統統交織在一起,鍾離爾驀地紅了眼眶,略仰起頭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平復半晌方道,“夫人一席話,本宮記下了。本宮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謹慎罷了,治著這後宮不出錯,便是本宮給母族爭來的福氣了。還有一事,事關鍾離家前朝命途,母親務必記在心上,回去告訴父親。”
鍾離夫人正色道,“娘娘請講。”
鍾離爾思索囑咐道,“皇上一向扶持朝中新派官員,父親也是清楚的。如今兩浙那邊出了亂了,本宮今早下了懿旨出面相幫新派。明日朝堂再議起此事,萬務要父親帶頭上奏皇上,徹查此事,不可輕易定了兩浙同知與通判的罪。”
鍾離夫人略一思索,蹙眉猶疑道,“可丞相,向來是那些老朝臣馬首是瞻的人啊……”
鍾離爾神色一凜,唇角抿緊復又鬆開,輕聲道,“那都是些不需考慮的人了,母族只管按本宮說的做便是。”
送走了誥命夫人,鍾離爾站在坤寧宮院中熱鬧明豔的榴花下,素手拈了一枝花瞧著裡頭惹人憐愛的嬌蕊,半晌瞥了眼日頭,吩咐阿喜道,“著人去太和殿外候著,散了朝,請方大人御書房外一見。”
阿喜未立時領命,略遲疑道,“娘娘……兩浙一事,您是否太過上心了,若是皇上怪罪……?”
鍾離爾輕輕鬆開花枝,任其輕輕顫動,香氣幽幽拂面而來,皇后略抬了眼淡笑道,“管都管了,就無謂多少了。去罷。”
御書房宮道前朱牆下有片翠竹,亭亭而立鬱鬱蔥蔥,阿喜扶著皇后閒步雍容而來,靜立於此賞竹。
忽而皇后笑起來,微微側身伸手指了指地上破土而出的新筍給宮女們瞧,方卿願來時,就瞧見皇后流露出這兩年難得再見的小女兒氣,不自覺面上也沾了笑意,一撩官袍,屈膝行禮。
“微臣左都御史方卿願,恭請皇后娘娘千歲金安。”
鍾離爾聞聲轉過身來,眼底浮起喜色,卻仍是按禮數淺笑道,“本宮瞧天兒好,一路走來御書房,不想碰見了大人。既遇上了,上回同大人討教的典故還未說完,大人一道請罷。”
方大人垂首稱是,隨即起身垂眸略側了身,皇后卻不著急走,宮女退後兩步遠遠立著,方喚,“師兄。”
方卿願略無奈瞧了皇后一眼,皇后一笑,從容信步上前,二人微微一前一後走著,皇后又道,“師兄倒是清減了些許。”
方大人輕聲笑,“皇后氣色也不大好,看來這新朝,你我還需多加適應啊。”
皇后也被這話逗得心裡輕鬆些許,伸手撥開一枝柳葉前行,“師兄同本宮父兄,可都還好麼。”
方大人也不急回答,只是道,“昨日師母進宮,娘娘沒問及師父同大理寺少卿近況麼。”
皇后略賭氣嗔怪瞧身旁氣定神閒這人一眼,卻也仍是無奈笑道,“問了母親,那是衣食住行如何,問了師兄,才知道前朝風雲詭變之下,你們究竟好不好。”
方大人仍是淡笑,輕聲道,“那娘娘呢,娘娘好嗎。”
鍾離爾眼眸黯下去一瞬,不知被他瞧在眼裡,只是仍勾著唇角,立住轉身瞧他,“師兄瞧本宮這身後三呼六喝的排場,哪有不好的呢。”
方卿願高大身形略側了側,替皇后擋住了刺目陽光,鍾離爾瞧了瞧他緋色朝服上的孔雀紋樣,抬眸笑道,“我昨日一早,下了道懿旨。”
方卿願眼眸深邃,頷首道,“我知道,我聽說你叫人搜了兩浙鹽商的家。”
鍾離爾又是一笑,帶了些放肆,“我還叫他們搜出同官員勾結的信件,快馬加鞭送入京都督察院。”
方卿願笑道,“哦?有這檔子事兒?那我叫底下人注意收好罷。”
皇后又是帶笑佯怒橫他一眼,目光卻慢慢變涼了些,垂眸道,“師兄,方才要不是你身上這朝服,我身上這冠服,我倒有種錯覺,像是回到了過去同師兄們一同上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