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宴席恢復正常,鍾離爾抬眸瞧了瞧右相,父親端坐在席,儀態端莊沉穩,瞧著她的眼眸溫和,只輕輕點了點頭,鍾離爾咬牙抿了口酒,隨即向連爍輕聲道,“臣妾離席片刻。”
連爍轉頭瞧了她一眼,隨即緩緩頷首,阿喜隨著鍾離爾起身,從偏門出了太和殿。
將一室的絲竹絃樂拋在身後,涼涼秋意迎面而來,阿喜有點兒猶豫,瞧著皇后喝了酒微紅的臉頰擔憂道,“娘娘在此處等一等奴婢,奴婢去給娘娘拿件披風。”
鍾離爾渾渾噩噩的頭腦方尋回片刻清醒,只想靜一靜,便朝她點頭,帶了幾個小宮女太監往宮道上隨意漫步。
行至略僻靜處,鍾離爾著明黃褘衣站在一片桂花樹前頭,想了想,踮起腳湊近聞了聞花香。
手指撫在嬌嫩花瓣上,皇后似是想掐下來一朵,卻終究猶豫,眼神就這般瞧著瞧著慢慢涼了下來。
江淇轉過宮道一角,出了偏門,便瞧見皇后一行人立在此處。年輕的掌印提督帶著東廠諸人上前跪下行禮,“臣東廠江淇參見皇后娘娘,恭請娘娘千安。”
鍾離爾聞聲轉身,瞧著江淇,緩聲道,“廠臣請起罷。”
江淇謝了恩起身,瞧著路旁燈光映襯下皇后略有些倦怠的神色,今日國宴,她著最貴氣的褘衣立在那裡,身後是金碧輝煌的盛宴大殿,漢白玉欄杆層層疊疊,高大得襯托出這位紫禁城的女主人竟是這般纖弱。
江淇垂眸,他竟暗自覺得好笑,鍾離爾若是纖弱的女子,天下便再沒有稱得上強大的女子了。
有風送了桂花的清香入骨,心思流轉間,開口終是化作一句,“臣聽聞今夜西域王子的準王妃即將獻舞,臣巡宮方畢,不知可還有福瞧見?”
鍾離爾仍是愣了一瞬,眼神才緩緩瞧著他俊朗面龐,有些不知所措的瞧著他,想說些什麼,卻還是頓了頓輕聲道,“瞧見了,準王妃舞姿優美動人……”
他勾唇一笑,語氣似是真心的惋惜,一雙眸子顧盼瀲灩,“那臣可是不值了,這次回西域,王子就要同這位表妹準王妃大婚了,臣的這般遺憾,怕是此生再無法彌補了。”
鍾離爾方才在席上聽了祁桑的話便心中不痛快,此時又聽了這話,不自覺帶了點微醺的嬌憨與委屈瞧著他道,“廠臣不信,咱們大明女子的舞姿,絕不比西域遜色的。”
江淇似是怔了一瞬,復又輕笑一聲道,“臣自是相信,早便聽聞娘娘舞姿名動天下……”
鍾離爾打斷他,帶了點兒期期艾艾道,“那再也欣賞不到西域的舞姿,同本宮的,哪個更令廠臣惋惜?”
江淇垂眸瞧著她,似是真有些醉了,面龐似皎月動人,一雙平日裡淺笑端然的眼眸,此刻蒙上幾分少女獨有的嬌俏神采,他醞釀說辭方輕聲開口,“娘娘……”
恰好不遠處阿喜幾步跑上前,給鍾離爾仔仔細細繫好了披風,帶了點無奈道,“娘娘怎麼沒在原地等著奴婢,叫奴婢好找,這起風的涼夜,又喝了酒,受了寒怎麼好?”
鍾離爾悄悄嘆氣瞧她,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輕聲道,“這兒桂花香好聞……”
江淇也不再耽擱,只拱手一揖,溫聲笑道,“臣還要向皇上回稟巡宮之事,就先不耽擱娘娘賞花了。”
鍾離爾聞言轉頭瞧著他在燈光下粲然一笑,鳳冠珠翠琳琅,碰撞細碎聲響動聽且勾人,她曼聲道,“廠臣當差辛苦,快進殿入席罷。”
繞過漢白玉的宮闈欄杆,滿殿火色燭光的照耀下,江淇領人一步步踏上階梯,一張俊臉沾染了些煙火氣兒,竟似帶了點暖意。
行至偏殿進門後江淇也只是到自己席位上安坐下來,連爍在座上瞧見江淇進殿,便心下了然,也並未多說什麼,對著夏熱提又是舉杯談笑起來。
秋穗方給太后倒好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卻見太后望著自斟自飲的東廠提督出神,眼神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情感。
秋穗心裡默默嘆上一聲,壓低聲音道,“太后,酒斟好了。”
喬太后忽然回過神來,視線從那抹緋紅上緩緩挪開,垂眸穩了穩心神,秋穗眼瞧著太后的指尖有些顫抖,就著滿殿各自歡飲的熱鬧,端起酒杯昂頭一飲而盡。
鍾離爾在殿外醒酒半晌,帶著阿喜清歡等人緩步往太和殿回,眼瞧著一人走近,鍾離爾瞧著來人眼眸亮了片刻,那人跪下給皇后行禮,她卻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只是淺笑道,“方大人請起。”
方卿願立在皇后身前,仍是掛著笑禮數週全,“臣方來赴宴,不想娘娘也在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