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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聲和腳伕的腳步聲在樓梯上咚咚地響著。跟在格朗臺後面的,是剛才引起人們那麼好奇、而且觸動大家活躍想象力的不速之客。他的到來,像一隻蝸牛跌進蜂窩,又像一隻孔雀闖進農家幽暗的雞塒。

“坐到壁爐跟前烤烤火吧,”格朗臺對他說。

年輕的客人在就坐前先向大家文質彬彬地鞠了一躬。男士們也都欠身還禮,女士們則規規矩矩地行了個大禮。

“您冷了吧,先生,”格朗臺太太說,“您是從……”

“婆婆媽媽!”正在看信的老葡萄園主抬起眼皮,打斷太太的話,“讓他先喘喘氣吧!”

“可是,父親,客人也許需要什麼呢,”歐葉妮說。

“他自己有嘴,”葡萄園主厲聲答道。

這場面只有那位生客感到意外,其餘的人早已看慣老頭兒的霸道。然而,生客聽到母女倆同老頭兒的兩次對答,坐不住了,他起身背對著壁爐,翹起一隻腳烤鞋底兒,並對歐葉妮說:“堂姐,多謝了,我在圖爾吃過晚飯了。”他又望著格朗臺說:“我什麼都不需要,也一點不累。”

“先生是從京城來的吧?”德·格拉珊太太問。

夏爾——巴黎格朗臺先生兒子就叫這個名字——聽到有人問話,便拈起那片用一條金鍊掛在領子上的鏡片,往右眼前一夾,看看桌上的東西,又看看桌子周圍的人,還用極不易被人察覺的目光,朝德·格拉珊太太那邊照了一眼;待他看清一切之後,回答說:“是的,太太。”他又對格朗臺太太說:“你們在玩抓鬮吧,伯母,請你們繼續玩吧,那麼好玩的遊戲,不玩太掃興了。”

“我早知道他就是堂兄弟,”德·格拉珊太太一面想著,一面向巴黎客人拋去一串媚眼。

“四十七,”老神你大聲叫道:“德·格拉珊太太記分呀,這不是您的號嗎?”

德·格拉珊先生把骰子放到太太的紙板上。德·格拉珊太太被一連串陰暗的預感纏住了心,一會兒盯著巴黎來的堂兄弟,一會兒又打量歐葉妮,竟忘了摸彩。年輕的獨生女兒不時瞟瞟堂弟,銀行家太太從她的目光中不難看出一種“升調”,一種越來越驚奇的表情。

夏爾·格朗臺先生,二十二歲的漂亮青年,這時恰與土裡土氣的內地人形成古怪的對比。他的貴族氣派引起了他們的反感,這倒也罷了,他們還要對他的舉止言誤研究一番,以便取笑。這一點,需要作些說明。二十二歲的青年人還稚氣未脫,不免有些孩子氣。也許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會像夏爾·格朗臺那樣不知深淺。幾天前,他的父親要他到索繆的伯父那裡去住幾個月。巴黎的格朗臺先生那時可能想到的歐葉妮。夏爾有生以來第一次來內地,他的想法是要到內地來顯示顯示時髦青年的“帥”氣,以自己的闊綽讓縣城裡的人自漸形穢,從而在當地首開風氣,引進巴黎生活中的新意。歸根到底一句話,他要在索繆比在巴黎花更多的時間刷指甲,在衣著方面有意極端講究。其實有些漂亮的小夥子有時還存心不修邊幅好顯得更瀟灑。所以夏爾帶來了巴黎最漂亮的獵裝,最漂亮的獵槍,最漂亮的長刀,最漂亮賓刀鞘;也帶來了一件件做工精緻至極的背心:灰的、白的、金殼蟲色的,金光閃閃的,鑲水鑽的,雲紋緞的,疊襟的,叉領的,直領的,翻領的,從上到下有扣的,全副金紐扣的;還帶來了當時風行的各種硬領和領帶,名牌布伊松的兩套服裝和麵料極其細軟的內衣,以及公子哥兒使用的各種小東西,其中包括一個玲瓏剔透小文具盒。那是女人中最可愛的女人——至少他認為如此——,一位名叫安奈特的闊太太送給他的。她現在正陪著丈夫在蘇格蘭旅遊,煩悶不堪,為了消除某些嫌疑,目前不得不犧牲個人的幸福,好在他隨身攜帶了非常漂亮的信箋,可以每隔半個月就給她寫一封信。總而言之,巴黎浮華生活的全套行頭,他儘可能都帶全了;從開始決鬥用的馬鞭到結束決鬥用的刻工精細的手槍,凡一個遊手好閒的青年在上流社會混日子所必備的各色器具,他應有盡有。父親囑咐他獨自出門,節儉為要,所以他就包了一輛轎式驛車,還慶幸那輛特地定做的輕巧舒適的轎車不致在這次旅行中弄壞,因為他是準備用它明年六月到巴登溫泉去與自己的心上人,高貴的安奈特太太相會的。夏爾計劃在伯父家會見上百名客人,到伯文的森林去圍獵,在伯父家過上莊園主的生活;他到索繆城打聽格朗臺,只是為了打聽去費洛瓦豐怎麼走,沒有想到伯父就住在城裡;等他知道伯父就住在城裡,他想當然地認為仍父家必定是堂皇的樓房。初次到伯父家,總得體面些才行,不論住在索繆或弗洛瓦豐,衣著方面必須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