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氏聞言,就道:“也不是什麼著緊的事情,無非是一口井,回頭填了就是,反正宅子裡的井也不只一口,老夫人實在太過客氣了。”
她雖然這麼說了,但來人執意要問個價格,甚至吐露出來因為林鶴望的傷醫治無望,心灰意冷之下很覺得無顏見故鄉之人——畢竟他北上求醫是震城和秣陵左近都清楚的,林家又是震城大族,親戚多得很,這麼回去,旁人哪有不登門來探望詢問的?
若是林鶴望治好了,回鄉應付倒也不過費點辰光與精神,可他沒治好,這麼回去,自然是自覺丟臉,並且林家的親戚既然多,裡頭也未必沒有個別有仇有怨故意藉機落井下石的人。
現在林鶴望的心境已經十分脆弱,連多年知交兼同窗隨便一句話都能引起他的暴怒,這要是回了震城,恐怕更受不了刺激,所以章老夫人探得兒子口風,決定即使顧太醫也無能為力,也還是陪著兒子在長安住下去,至於什麼時候回震城,往後再說罷,老夫人就林鶴望這麼一個兒子,為了林鶴望,滯留他鄉不過是小事。
因為林鶴望受傷是遊煊所為,所以之前住著遊氏陪嫁的別院,章老夫人倒也覺得理所當然,但現在既然要長住,章老夫人卻不肯一直賴著,而是打算買套宅子了。
遊氏那別院還是很不錯的,到底遊家若非出了遊若珩這翰林,論門第比起敏平侯府差太遠了,班氏和遊若珩都疼愛嫡長女,惟恐遊氏過門讓人小看,當年是挖空心思、拿出整個家底來給女兒置辦嫁妝的,這座離侯府不遠的別院,是班氏親自看遍了滿長安類似的宅子後所定,可見整齊。
而且又離敏平侯府近,林鶴望的傷,遊氏多少要為侄子擔待些,章老夫人盤算的很好,宅子裡死了一個人,遊氏再賣給旁人價錢也難免要被壓一壓,再加上游家人的虧欠心理,這座宅子她拿下來不用費多少銀錢,當然江南自來富庶,林家又家資不菲,章老夫人當初雖然是倉促北上,但她一向精明,所帶的錢財也不至於正經買座宅子也買不起,她這麼做,卻是在給遊家一個補償的機會。
如今長安諸位太醫已經只剩一位顧太醫了,這顧太醫的醫術並不如從前請的胡老太醫高明,無論是遊氏還是章老夫人都知道請顧太醫只是個念想罷了,在這種時候,章老夫人提出這麼一個看似趁機佔便宜的要求,其實確實在委婉的表達出她的意思——她不會把事情鬧大,願意要遊家的彌補。
所謂長安大,居不易,一套城南四進大宅,內中器具草木俱全,還配了幾個灑掃下人,當然是一筆不小的資產,但比起林鶴望之前的錦繡前程來那完全不值得一提了,何況震城林家也不是缺錢的門第。
章老夫人要買宅子不過是個由子,等於是送遊家一個彌補的機會,遊氏聽著來人細說章老夫人打算攜子帶媳在長安定居下來,心頭先是一鬆又一緊,松的是章老夫人到底還是按捺住了,為了兒子的長久打算沒有歇斯底里的大鬧,緊的是如此說來,這個燙手山芋卻是從孃家手裡轉到了她的手裡。
雖然林家人北上是遊霰伯侄陪同,但他們兩個不可能陪著林家在長安一直住下去的,接下來照料彌補林鶴望,總歸是要落到遊氏頭上來。
縱然從章老夫人藉著金燕之死提出購買宅子來看這位老夫人是個能隱忍也知道權衡利弊的人,可這種長久的牽纏到底叫遊氏有些警惕。
但遊氏也不能說什麼,固然出嫁的女兒可以不管孃家的恩怨,然她在孃家時可也是受著父母疼愛兄弟愛護長大的,不可能因為嫁到卓家幾十年就當真狠下心來不管這件事,那樣她這些日子也不會丟著自己房裡一堆事情給媳婦、女兒處置,陪著章老夫人跑進跑出了。
遊氏心裡深深嘆了口氣,柔聲道:“章老夫人要陪林郎君在長安久住散心,我豈能無所表示?那座宅子,若是老夫人不嫌棄,就送與老夫人罷。”
說著就叫冒姑去取了地契屋契,以及之前放在那宅子裡負責打理的下人身契出來,讓來人帶回蘭陵坊轉交章老夫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看著下人帶回來的一疊契書,問罷具體的經過,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罷。”
打發了去侯府的使者,又把粗使都遣退,章老夫人只留下來身邊多年的心腹嬤嬤,只是她卻半晌都沒說話,一直到那嬤嬤覷見她面上疲憊的神色,伸出手來為她捏起了肩,她才低聲道:“金燕的死,你現在怎麼看?”
那嬤嬤手頓了頓,沉吟片刻,道:“遊夫人直接把這宅子送給了咱們,倒是有些像遊夫人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