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沒有人試圖想過,若棠紗妃子在這秋海棠下翩翩一舞之後,君王的寵幸還是不得長久,待美人遲暮之後,原本光鮮的妃子在接下來的人生中又會是何種光景?
正如今日在舞臺上旋轉起舞的玉芍那般,正因為有著絢麗的舞臺和完美的妝容,她才能將在場所有男人的視線都緊緊地吸附在自己身上。
可若待那舞臺撤去,臉上的妝容抹去之後呢?那素顏布衣的玉芍,還會是那個驚豔了時光的棠紗妃子麼?
若時間能流轉到被毀容之前,玉芍想必是從來未曾在這種問題上糾結過的。
可正是因為臉上多了這麼一道疤,才讓她不得不重新對自己的人生展開一次新的思考。
徐曼青無法得知玉芍在這十數天之中心路歷程是如何轉變的,可她現下在舞臺上所看到的,是一種毫無保留的盛放。
饒就是色衰愛弛又如何?
饒就是新人嬌笑舊人落寞又如何?
玉芍想要的,就只有自己在這群芳宴上徹底綻放的一瞬芳華。
待到十數年後,雖然秦淮依舊美人不在,可這一曲棠紗妃子卻已然成為了千古絕唱!
徐曼青讀懂了。
在這絢爛而又帶著些許悲涼的舞姿中讀懂了玉芍。
她禁不住熱淚盈眶,為玉芍,也為這世間所有敢於為自己勇敢抗爭的女人們祝福。
待那令人眼花繚亂的三十二次迴旋完成的時候,玉芍穩穩地定格在花架上,從那從容挺立的身體上甚至找不出絲毫晃動來,足見她舞蹈功底之深厚。
曲聲也忽然從昂揚轉為悠長靜謐。
玉芍恬美且緩慢地舞動著,似那隻能一年盛放一次的秋海棠一般,帶著對人世間最美好的留戀,依依不捨地蟄伏起來。
玉芍躬身下錯,在最後的舞曲聲中,將身體埋在了花架上堆滿的秋海棠裡。
鑲嵌滿頭的鮮花,臉上身上的彩繪和那與秋海棠如出一轍的舞衣,讓玉芍幾近完美地融入到了花叢中,靜靜等待著來年的盛放。
這一幕只有一刻鐘的棠紗妃子,終於落幕了。
樂曲已經停歇了許久,俯身在花叢中的玉芍已經漸漸從舞蹈的意境中脫離了出來,棠紗妃子已經離開了,剩下的只有一個在靜靜等待掌聲的玉芍。
可她靜待了片刻,整個大堂竟鴉雀無聲,別說叫好的起鬨聲了,就連最最一般的掌聲都沒有。
玉芍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該不該從花叢中站起來謝幕。
其他伴舞的舞娘也忍不住面面相覷,畢竟最後收勢的動作很費體力,再撐也撐不下去了,於是舞娘們慢慢直起身來,有些無措地望著臺下的看官們。
終於,場中有回過神來的男人帶頭喊了一聲好,眾人這才在玉芍製造的絕美視聽盛宴中如夢初醒,相較於前一刻駭人的寂靜,此刻歡聲雷動,連環綵樓的地面都被眾人跺得震天直響。
根本來不及將籌碼投入彩箱內,無數繫著紅緞的籌碼被拋上舞臺,頃刻間幾乎要把舞娘們的舞鞋給淹沒了。
舞娘們笑嘻嘻地彎腰拾起銅錢,而只有玉芍依舊站立在屬於自己的舞臺上,滿眼淚霧地看著全場的人因為她的舞蹈而徹底沸騰起來的模樣。
此刻,輸贏對於她來說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在七歲家族蒙難以來,她的人生一直都在為別人活著。
也只有在今天,她終於做到了一件她真心想要做到的事情——將肩上揹負著的所有的一切暫時拋下,她只想在這屬於她的舞臺上,舞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雖然只是身在遠處的小隔間裡,但徐曼青還是為玉芍拍紅了自己的手掌。
籌碼還在源源不斷地被拋到臺上,眼看舞娘們都要忙活不過來了,陪在徐曼青身邊的小丫頭也是興高采烈的,一副想要跑回臺上給主子幫忙的樣子。
不過徐曼青可不能再在這環綵樓多呆了,玉芍的棠紗妃子已經出色地完成了,她總算是功成身退,是趕緊離開的時候了。
趁著在場眾人的視線都被玉芍吸引過去的時候,小丫頭護著徐曼青從小隔間裡退了出來,沿著原路往後院的方向趕去。
徐曼青覺得事情進行得挺順利,可這千算萬算的,也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臉上罩著輕紗的徐曼青低著頭一路猛走,誰知在一個尚算偏僻的迴廊轉角的時候,由於視線死角的緣故,竟沒能發現對面也來了人,一個不留神一頭就給撞上去了。
這被撞得腦袋發疼倒也不是最麻煩的事,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