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紫與那個年輕人坐在船艙裡對酌,酒到酣處,那個年輕人總算是察覺了縮在角落裡的葉深深的恐懼,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從上船後就沒有看過她一眼的少紫,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國師,你這個侍女好像……暈船?”
“似乎。”少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葉深深氣炸了,似乎你個頭!你眼睛瞎了嗎?我都這樣了你還在一邊涼快,混蛋!
事實上,少紫的確是個混蛋。他不僅沒有體諒她怕水,他居然還一個喝酒喝得快活得很,更可惡的是,他明明看到她縮在船艙最裡面了,他硬生生地朝她招了招手,點了點酒杯,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給我過來,斟酒。
葉深深當奴隸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她很認命,咬咬牙走過去,哆哆嗦嗦拿起酒杯給那隻該死的狐狸倒酒。末了,少紫又點了點對面的年輕人,她咬咬牙再斟。
年輕人看她臉色蒼白,似乎是不忍了,伸手擋住了她的手。
葉深深感激地看看他,剛想縮回角落,卻聽到少紫說:“繼續。”
年輕人看不下去了,他說:“國師,這個小丫頭暈船,還是讓她先回去吧,也省得饒了遊湖興致。”
“好,葉深深,你下去吧。”少紫笑了笑。
葉深深一呆,不知所措,接著是死命搖頭。她才不要下去,下去了,就得有半個月跟少紫分離……萬一,萬一玄歆回來找她的時候,她不在少紫身邊呢?萬一可以少紫可以救玄歆,而她白白浪費了機會怎麼辦?幾天的強顏歡笑都撐下來了,不過是坐船,不過是恐懼,還有什麼比玄歆回不來了更恐懼的事情呢?她只怕他回不來……其餘,通通不怕,閻王老子來押人也不怕。
少紫的糾結,她看得出來,可是她不想看懂。他既然記不起來,她只想他好好過日子。上輩子的事情如果再多做糾纏,那就真的糾纏不清了……
或許有一天,當她自己想起過往的時候,她會傷心會難受,卻不會後悔。
她葉深深是不聰明,卻不笨,有些事情認定了,就不會變。
“不下去?可是你擾了陛下雅興。”少紫斂起了笑意。
葉深深依稀還記得,夢裡的少紫每每憤懣難受,就是這麼一副神色。她知道,他在生氣,她卻不知道為何。只要順了他的意思,跑到甲板上,咬著牙忍受甲板上溼潤的風。
“再遠點。”少紫淡道。
她已經站得很遠了,遠到兩腿發軟,遠到……看不清他。
少紫的眼裡慍怒更盛,賭氣一般地,一杯又一杯地灌著酒。
葉深深沒有精力去多想,她已經坐到了船的邊沿,只要稍稍歪過些視線,就可以看見碧藍碧藍的水。恐懼一點一絲地在她的身上蔓延了開來,窒息感越來越嚴重。
那水很清澈,對她來說卻是洪水猛獸,她幾乎可以想象在水裡的那種感覺,冰涼,窒息,絕望,暗無天日。
懷裡有什麼東西在發燙,她無意識地伸手去摸,才發現發燙的是萃心。這塊小小的紅色玉石像是可以感應到她的恐懼一般,在發燙。
“葉深深,回來吧。”勺子眼睜睜看著她臉上的迷濛,終究開了口。
船邊上的人卻好像沒有意識,壓根就聽不到他是聲音。
他發現有那麼一瞬間,自己微微的慌亂,直到看到船邊上那個人搖搖晃晃站起了身,猛的從船上跌落的時候,心跳好像停止了。
他跟著衝了出去,跳進了冰涼的湖中。
——葉深深!
***
窒息,水不斷地灌進身體裡。葉深深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卻依舊沒有用,腦袋脹得厲害,任憑她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誰……有誰可以救救我……
好像,好像千百年前,也有過那麼一種生死不如的感覺,那時候還伴隨著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姜寐,你回來!
那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姜寐不填東海,不退洪水,誓不罷休!你等我,等我把所有的草卒石丟進東海,等我回來!
***
可是,回去了麼?
葉深深已經沒有掙扎的力氣,任憑湖下是暗流衝擊,她都不做抵抗。迷濛中,有個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她,似乎是有什麼東西整拖著拽著她往上游。
她卻沉浸在過去虛空的世界裡不可自拔。
她記得,她後來終究是體力不支,掉進了海里,然後……淹死了。她記得後來有了翅膀,又飛了起來。草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