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
燈盞中,隨著燈芯的燃燒,蠟油緩緩化開。燈盞下的光線有些昏黑,這裡一般都是光線照不到的地方。
一雙老邁的手伸出,手上拿著一張薄紙,紙上記著細密的文字,在晃動的燈火裡有些難以看得清。
雙手慢慢地將紙張撫平,攤開,湊到了光線照得更清楚的地方。這才讓人看見了站在燈下的人的面容,一副老邁無力的面目。
只不過這老邁無力的人,此時正在做著的卻是一件要顛覆長安城的事。
王允看著手中的書文,是他見過董卓後的月餘,那之後董卓幾乎再沒有提過貂蟬的事情,而是將目光都放在了呂布的身上。
這段時間董卓已經愈加疏遠呂布,甚至身側的護衛也開始不讓呂布負責,逐漸調換了人手。
握著紙張的老手緩緩捏住,將薄紙捏得皺起,過了一會兒,才鬆了開來,放在了鬍子上摸了幾下。
王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呂布是背主來投的,他做過的事註定了他到了哪裡也難以得到長久的信任,這或許就是因果報應吧。
就算是沒有他王允,董卓也早晚會猜忌呂布,他只不過是把董卓所想的說了出來而已。
此時的董卓甚至讓王允一起暗中查探呂布,很顯然,一開始提出呂布有異心的王允,反而開始得到了董卓的信任。
不過,此事正好。
王允老態的眼睛裡露著難以言明的神色,這樣的神色很難在一個老邁的文人眼中看到,更像是一個赴戰的將軍。
他從自己的衣袖裡拿出了一份早已經準備好的書信,就算是董卓不命他“留心”呂布,他也會將這份書信傳上去。此時倒是也算順理了。
董卓暴戾猜忌,他對呂布的戒心也不是一朝一夕,此時也該是時候了。
信上寫的東西不多,只是記了幾次呂布私自調遣密探出城的事情,而那又是虎牢關之戰前後,疑是私通外敵。
還有呂布平時擁兵自重,常於宴會上直言董卓如何,曾醉酒和部下說董卓難成大事之類的話。放在平時不提都算不上大事,但是放在這時董卓兵敗,退入長安之際,就該另說了。
(歷史上董卓和呂布決裂也確實是因為這些的關係。董卓殘暴又有疑心對呂布也是這樣,使得兩人被王允挑撥。)
王允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事,為人不恥不說,也是生死不知。
不管是被董卓還是呂布哪一個人發現,恐怕他都難逃一死。只不過,他這將要入土的人又怎麼會怕死呢?
古人都說文人該有氣節。
王允將捏著書信的手背到了身後,佝僂的身子挺直了一些,之後便是要叫呂布以為董卓欲要對他下手了。
扭過頭來看向自己身下的影子,好像是隱約是看到了當年自己初讀書的時候,聖賢之言似乎還依稀在側,是如君子不憂不懼。
他緊皺的眉頭一鬆,點了點頭,嘴角勾起。
那,這就當是老夫的氣節。為臣為人,才身死無愧,亦不憂不懼。
“將死之人尚能做上一場大事,快哉。”
沙啞的聲音輕笑,有些枯瘦的人影轉了過去,披著漢袍走出了燭光之外。
······
天光亮的刺眼,很少能見到這樣晴朗的天氣,長空無雲遮蔽,只能見到一片青藍。
陽光直射落在宮中的金殿前,群臣立在兩側,半彎著腰,官袍長袖微微觸在地上。
身穿著甲冑手持利刃的守衛兩列排開,站在宮殿前的外側。
而抬起頭來就能看到一座似乎是剛剛修築好的高臺,上面焚著香爐,輕煙飄散。
人群裡的氣氛不像是天氣那樣晴朗,甚至籠罩著一層陰霾,除了少數的幾個人,少有人知道今天是要做什麼。
他們只是都被董卓叫來了這裡,看到這樣的場面,大多數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想,但是逃不過的是,今天應該是有大事要發生的。
“咔咔咔。”
馬蹄混雜著車輪聲打破了寂靜,群臣抬起了頭來。
有些人面色肅穆,有些人暗握著拳頭,有些人卻是戰戰兢兢。
同在一朝之中為天子之臣,神色各異的卻是著實有趣。
順著所有人的目光,宮殿外一架車馬在士兵的護衛下開來,那車駕是六馬,天子駕六,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坐在那車架上的人不是天子,是董卓。
那高臺叫做受禪臺,今日的禮叫做禪讓禮,董卓今日是來受天子禪讓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