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著細弱的白氣兒,也不知道是酒的原因,還是因為疲倦,他的眼睛有些發紅。
“你自己起吧。”他伸手握過杯子。
“喝了兩巡酒了,臨川,我沒力氣拽你。”
紀姜站起身。
宋簡看了一眼她膝上的汙印,轉而舉起酒杯,仰頭喝盡殘酒。
“我知道,你來青州有你的目的,不管是為了白水退兵之約,還是你想做顧仲濂的眼睛……”
他咳了一聲,笑道:“我都無所謂。”
他似乎有些醉,鼻音漸濃重。
“我願意和你再鬥一次,這一次,我不想再吃被你矇蔽的虧。”
說著,他仰頭看了她一眼,“但在這之前,說句實在的,我並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你。”
“你對我很好了。”
她將手握著在袖中,低頭凝著他深凝的眉心。
宋簡笑了:“呵,你是真蠢,還是麻木。”
紀姜搖了搖頭,“我想,你會把我交給宋意然。但你沒有,你一直都把我放在你的眼前。爺,你沒想過要放過我,但你也沒有想過,要放棄我吧。”
她似乎一語點醒了他。也點到了他的痛處。
但他們彼此只能坦誠到這一步,再深一點,就要觸及到黑色的底牌了。
“跟我回去。”
***
那日以後,宋簡生了一場不重不輕的病。
原本就是在春冬相交的時節,時氣不好。杜和茹來看過之後,又說是飲酒和遭了雨,寒熱相沖,才導致病勢兇猛。但這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他的腿疾,又被這場病給催發了,哪怕已經過了二月,仍半刻離不得火爐子。
這一病,連晉王都驚動了。傳了話,說擇日要親自來探望。
雖說宋簡一手總覽青州軍政民政,但百姓和官員們,明面兒上拜的,還是晉王。晉王這麼些年很少出王府,幾乎都是窩在美人窩裡享樂。也從沒有親自駕臨過宋府,因此,接待晉王,這對陸以芳來說,到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內院的事情很細,也很繁瑣,平日裡,散給幾房妾室,活著辛奴等人去辦就是了,但這件事是需要她總領起頭的事,飲宴如何,娛興如何,都有千頭萬緒。
她不覺得煩,反而享受其中。加上宋簡病後,除了每日有更文遞進遞出,幾乎不多什麼事,身邊只留著張乾答應,又讓紀姜衣不解帶的照顧,他美其名曰是“責罰”,府中眾人看破不說破,各懷個的心思。陸以芳眼清心明,於是,只偶爾去西桐堂回幾句話,略坐一坐,也就出來了。
這日,天大晴。宋簡在榻上看書。沒有使喚,紀姜就伏在他的榻邊小睡。
屋子在焚炭,她又太疲倦,鼻息漸重也渾然不知。
宋簡在看《菜根譚》,這是宋家下獄後,宋子鳴在獄中讀的一本書。如今宋簡反反覆覆地看了很多遍,其中修養,人生,處世,出世,字字如有血淚,是專權一生的父親,想參透卻不曾參透的東西。
他翻至第三卷 ,其中道:“陰謀怪習,異行奇能,俱是涉世禍胎。只有一個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召和平。”他正閉目細品其中意思。伏在身旁的紀姜卻突然嗽了幾聲。
宋簡睜開眼睛。
“臨川。”
紀姜肩頭一顫,忙撐起身來。
宋簡矮了矮書,“起來,去把陳錦蓮喚來。”
紀姜揉了揉眼睛,“我吵著爺了嗎?”她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書,替宋家收拾遺物的時候,她曾在宋子鳴的遺物裡看到過。
她像怕他又記起什麼似的,忙跟了一句道“爺,奴婢不累。”
她這樣說了,他能說什麼呢。離了公主府後,他很少享受這種家中閒散的生活,在宋府中,他偶爾讓陳錦蓮做個陪,也很少和她說話。這幾日,他拿著顧有悔的事做藉口,名曰責罰,實際上把她圈在了西桐堂裡。
紀姜有一句話是對的,他不能對她好,但是,他要把她放在眼前。
然而,當她在眼前的時候,怎麼說呢?
他回憶起了一些細枝末節。
比如,她無聊時站在他的根雕架前,把他收藏的奇石一一講談出處,甚至談及取石處的地理,水文,細評石上經絡紋路時,宋簡回憶起了,公主府中,編修《窺金記》的時光。那些冰冷的石頭,那些無用的文華,是他跳脫塵世生活,自我內心修養的途徑。陸以芳看不懂,陳錦蓮之流更不能明白,因此放眼整個天下,能懂他心頭所好,能與他博弈匹敵的,只有眼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