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姜望著鍋中沸騰的湯水,下過肉,湯麵起了一層血泡子。看起來有些髒汙。
如今內閣和司禮監,一內一外抬著自己弟弟的龍椅,之前因為青州叛軍的緣故,還算是同心協力,但自古官不容宦,拉鋸出血來是遲早的事情。西平侯彈劾梁有善,一定是拿住了要害,但卻被梁有善先下手滅了口,那這個要害,很有可能是在鄧瞬宜的身上。
想完這一層,紀姜忙道: “那你找到他了嗎,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顧有悔短促地笑了一聲,“他來青州了”
“我本來在杭州府找到了他,準備帶他回琅山,誰知道,宋簡的人在半路上截住他了,結果,他聽說了你在杭州的事,就死活不肯跟我走了。”
紀姜怔住。
湯已經要燒乾了,沉底蘿蔔幾乎被煮成了泥巴。
外面突然跑進來好多人,顧有悔側頭朝外面看了一眼。
“喲,下雨了。”
青州開春後的第一場雨,就這麼毫無預兆地來了,不多時,頭頂的油布就被淋得噼裡啪啦地作響。狹小的攤位上瞬時擠滿了人。
顧有悔起身走到她面前,將她和人群隔開來。
“公主,下回打死我也不帶來你這種地方了。”
紀姜仍舊沒有應聲,顧有悔回過頭來,“你怎麼了?”
“顧有悔,就算是拖,你也該在杭州那邊把鄧瞬宜拖回去!”
她突然提起聲來,目光也冷了下來。
顧有悔想起鄧瞬宜但是那絕決地要和他拼命地模樣,脖子一哽,頂道“我到是想拖,那小侯爺,細胳膊細腿的,拿著把刀逼我放他走,我有什麼辦法!”
紀姜抬起頭,抿唇盯著他的眼睛。
顧有悔被她看得背脊發冷,“誒……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跟殿下說話。我……”他手足無措,在顧有悔的眼中,父親也好,紀姜也好,這些在政治旋渦裡如醃菜一樣打旋的人,活得精緻又疲倦。
“你別這樣看著我,你這個眼神,和林師兄知道這個訊息時候的眼神好像。”
紀姜吐出一口氣,垂下眼來:“你師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顧有轉過身,不可思議道:“奇了,公主怎麼知道師兄有話對你說。”
話音剛落,攤子主小心的走到顧有悔身邊,彎腰低頭在他耳邊道:“這位小爺,宋先生來了,要找……這位姑娘。”
聽到這話,紀姜忙站起身來。
宋簡親手撐著一把傘,一步一步走近暖鍋攤子。雨下得有些大,他的袍衫一角已被濡溼了。眉目間看不出什麼情緒。
“爺……我……”
“這是你該說話的地方嗎?”
宋簡放下手中的傘,拖過一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一旁的張乾連忙接過來,倚在椅旁。
躲雨的人似乎也意識到了此時氣氛詭異,面面相覷。
張乾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走。”
說完,將一枚銀錠子拋給攤子主“換鍋,再給我們爺切一盤羊肉。”
眾人連忙拔腿散入雨中。
紀姜正要上前,顧有悔卻一把把她拽到了身後。“跟她無關,我拽她來的,你別和他過不去,你若非要罰他,我把我這身皮肉拿給你去打。”
宋簡笑了一聲,抬腕挽起袖口,又從筷筒裡抽了一雙筷子。
攤主上來換鍋子。又將新切的一盤羊肉也端了上來。宋簡夾了一片,投入沸騰的水。而後用筷子點了點對面的桌面兒。
“顧有悔,顧仲濂口吐錦繡,你一點都學不到。先坐。”
他們是兩個做派的人物,雖然年輕時也曾在一個酒桌子上聊過女人和國政,但年歲已久,一個在仕途為官,一個在江湖做草莽,到頭來,明明相互看重的兩個人,現在誰也欣賞不起來誰。
顧有悔見他沒發坐,便撇了撇嘴,把劍倚在他的傘邊。撩袍坐下來。
宋簡新取了一個酒杯,推到顧有悔的面前。起身,親手拿過了酒壺。紀姜伸手想要替他,誰知他卻避開了。
“不用,你跪著。”
第27章 菜根
將近二月的天,宋簡也把厚重的大毛氅子棄掉了,但他還是怕寒,添滿顧有悔與自己面前的酒後,便放下酒壺,撐開手掌,靠近暖鍋底下的火爐子。
爐子是新換的,炭正燒得紅,宋簡半張臉烘在明亮的炭火旁。世俗的溫度度給他一層可怕的人情味。但他腕上的沉香珠,卻在含著雨氣的羊肉腥羶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