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暴自棄。這期間他換過多種說法,但終於坦白了一切。當然,在決定性的時候,他也依然胡言亂語。但對此他也無可奈何,因為他原本就是這號人。
常言說,認識一個人,就看他獨處時。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在無人處會幹什麼和想什麼。他就像一條爬蟲,光想著如何拿自己骯髒的分泌物來糟蹋這個世界。分身,殺死自己的分身人,這可能嗎?真是荒唐可憎!
我駕車上下班的路上,有一處貓特別多。不久前,我終於壓死了一隻貓。第二天,我經過那裡,看見它仍拋在路邊。而後每天早晨,我看到它漸漸變黑。自從我見到韓頭條以來,我就認定他像那死貓天天在變黑腐爛。
您會認為我對他的憤怒毫無根據,並從中看到一個老頭頑固不化的模樣。老實說,我受不了韓頭條那樣的人。而且對這類人以寬大慎重為名持柔弱態度的人,也叫我噁心。因為那樣只會暴露自身的虛弱而已。
不過,坦言之,我也累了。並且對自己身為搜查官竟如此憤恨不已、不能自拔,我感到絕望。因此,我會讓此案成為我辦的最後一個案件。隨後脫掉這身制服。如果您能理解這是我深思熟慮的決定,而並非出於抗拒的心血來潮,那麼我感激不盡。我天天目睹的死貓,不覺間也成了我自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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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我見到了精神科醫生宋仁卿。她按我的要求跟韓頭條進行了面談,並準備告訴我結果。她堅持讓我去她的辦公室談。我沒法拒絕。因為不久前,我還未經她的同意和諒解,時時去她的辦公室。當時,周圍熟人之間正流傳著有關我倆的風聞。我作為當事人,第一次懂得了何謂風聞。但沒過多久,風聞也便成了舊畫中衰敗的靜物,無人過問,只是偶爾掠過耳際被人記起而已。
她坐在仍罩著綠色桌布的桌前接待了我。繡在桌布上的一片片樹葉,令人聯想到窺視四周的老鼠三角形的頭。
“他給我的印象類似陶缸毛坯,捏作一團,一心一意,無懈可擊。”
她隔著一些書本和檔案對我說。她沒請我坐下來。我曾一度為她的相約感到受寵若驚。我不時有種感覺:我成了一隻高高飛翔的鳥兒,正在俯視留在地上的我自己。
我坐到一張低矮的沙發上。她繼續說道:“雖然還需進一步觀察,但他不像精神病醫院的常客。當然,這不是說,他沒有生過精神病。不過,他的情況挺糟的。他的偏執徵兆很明顯,但這是出自心中某種暗藏企圖的偽裝與否,不易下結論。我看他談什麼分身人,與其說是由於分裂性,倒不如說因強有力量的專一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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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身人(短篇小說)(11)
她朝下瞅我,而我略仰望著她。我們就這樣交談著。我心裡感到某種不平衡。
“問題正在於這專一性上。他只考慮自己的想法,為了實現這一想法,可以欺騙他人,剝削他們,可以不擇手段。”
“您也那樣呀。不,我們大家都那樣。反而韓頭條有些例外。他一直在攻擊對方的短處。起先,我跟他聊起了家人。或許出於長久不予照看的自責,他對家庭甚是執著呢。照他的話講,離婚是為了保護他的家人。他已清楚地預感到自己早晚要殺人。所以,我就問他,如常言所說,家屬不正是你真正的分身人嗎?他就帶著嘲弄的表情回答說,人類組織家庭,是為了忘卻自己遲早要消滅而採取的最可悲的方式之一。他說他的分身人不是那個意思。”
“是的,他會那麼說的。那麼究竟何為分身呢?難道是他滿身的蛆蟲跑到外面來不成?”
我已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出言不遜。這大概來自她一開始就對韓頭條使用的和善語氣的反感。她冷冷瞧著我說:
“在某一點上,很相似。不過,他對那些蛆蟲抱著一種愛恨交加的強烈感情。起初,他不是從同體同質上,而是從對他人的幻滅之中,發現了自己分身的形態。對他人感到幻滅痛苦之餘,他認識到這幻滅感不可避免地跟愛聯絡在一起。在這過程中,他人便真的成了他的分身人。在這裡,他對自己的極端的執著和無以復加的幻滅感起了作用。”
“不過,他不會同意這種說法的。不是他人成了他的分身,而是他自身的分裂造就他人,不是嗎?”
“當然,韓頭條是那麼說的。可是,我們倆的話沒多大區別。韓頭條也承認這一點。就是說,他作了讓步。”
“他作了讓步,可驚可敬。那麼,他對自己的分身人三緘其口,卻說他們的職業分別是保安、女演員、和尚、女記者、乞丐,對此你怎麼想?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