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了吧。”宣威帝又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哂道:“朕時日無多,精力也不濟了,有些話就不用再多說了。你是想告訴朕,老二和老七都死了,是不是?”
“是。”縉王惶恐道:“兒臣實是不得已而為之,請父皇明鑑。寬恕兒臣……”
宣威帝再次打斷了他,又冷冷地質問道:“你來,是想對朕說,大楚,只有讓你來繼承大統了,對不對?”
宣威帝雖是老衰不堪,更已是必死之人,但往日積威仍不遜絲毫,字字如錐,戳在縉王心口,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滾滾而下,半響不敢回話。請牢記
“你敢殺你兩個兄弟,也敢前來逼宮,為何到了這一刻,卻畏畏縮縮不敢坦承?”
宣威帝忽地拍案而起,聲色俱厲,怒斥道:“你既然敢做,為什麼沒膽說出來?”
縉 王身子猛地一抖,鬱積多年的怨懟忿恨突然湧上胸頭,不可抑止地噴薄而出,抬起漲得血紅的面孔,咬牙大聲道:“不錯,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要坐上那張龍椅。 老二和老七都是我讓人殺的,那又怎麼樣?我們兄弟為什麼會骨肉相殘,還不是讓你逼出來的?你如果早一點立下名正言順的太子,又有誰敢爭這個皇位?如今我不 殺他們,他們就會殺我,這一切,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他們不是我殺的,而是你害死的,你特意布成這樣的局勢,難道不就是想讓我們自相殘殺嗎?”
縉 王面容扭曲渾身顫抖,劇烈地喘著粗氣,將所有的怨恨與怒火通通在這一刻發洩了出來,憤怒地叫道:“宣威,你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其實大家早就盼著你死了,只 要你死了,不管誰當皇帝,大家都會過得很開心,不用再日日夜夜,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討你的歡心,不用再彼此勾心鬥角,想著怎麼踩下其他的兄弟,想著怎麼才不 會被刺防毒害……宣威,你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怎麼還不去死?你早就該死了,去死,去死啊!”
充滿怨毒憎恨,跡近瘋狂的吼叫在行宮的偏殿中迴盪,經久不息,兩個服侍宣威帝的小太監嚇得面無人色,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
“好,很好。”
宣威帝陰沉沉道:“你是認為朕已經治不了你,還是覺得再沒有人可以與你相爭皇位,這才在朕面前這般放肆?你要知道,朕可不止三個兒子,沒了老二和老七,朕還照樣可以指定一個坐到那張龍椅上去。”
“你會這麼做麼?”已然放開負擔的縉王不吐不快,大聲道:“在你的心中,第一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皇位,第二重要的是大楚的江山社稷,什麼時候有過自己的兒女?只要你還沒死,文武百官還聽你的是沒錯,軍隊也仍然掌握在你手中是沒錯,不過……”
他 握拳走上兩步。冷笑著道:“不過,你還能活上幾天?除了老二和老七,又有誰有能力跟我爭皇位?你大可以現在處死我,在餘下的那些窩囊廢中隨便捧上一個當皇 帝。但只要你一嚥下那口氣,大楚就會馬上亂起來,即使最終不會四分五裂,國力也會因之大幅衰弱,你願意讓大楚走上那一步嗎?”
宣威帝渾濁的老眼中倏地爆起湛湛光芒。死死地盯住縉王,厲聲喝道:“看來你是有備而來,早已認定朕已經奈何不了你了,是嗎?”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你為父皇,我為兒臣。”
縉王毫不退讓地回視宣威帝,更為大聲地冷笑道:“這麼多年來,我已經受夠了,忍夠了,你想讓我死。只管命人下手就是了。”
宣威帝厲喝:“來人。”
偏殿中倏然現出一人,衣衫赤紅如火,周身似隱有熱浪蒸騰繚繞,看不清面目,卻是曾與陳浩然在大楚皇宮中惡鬥過一場的供奉百丈焱。
宣威帝甩袖喝道:“殺了。”
縉王心中一凜,但轉又泰然昂首冷笑。
果然,百丈焱微一頷首,籠在袖中的左手倏然探出,向那兩名嚇得顫抖不已的小太監輕彈食指,又即回縮入袖徑自隱去身形。
那兩名小太監連求饒都來不及。全身便即冒起一蓬旺盛的藍色火焰,直竄起丈許高,猶如兩個澆滿了火油的稻草人,劇烈地燃燒起來。轉眼間便燒得只餘兩小堆灰燼。他們身邊的紗帳與鋪著易燃絲織物的器物卻無損絲毫,煞是詭異莫名。
兩父子默然對立了片刻,宣威帝才緩緩道:“好,你已經向朕表明了你的膽魄,做皇帝的,就必須有這份膽魄。”
縉王胸膛挺得愈直。平平望過去,忽然發覺宣威帝似乎要比自己矮上小半個頭,再無記憶中那般莊嚴高大不可仰望的形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