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斕只笑眯眯地道:“這樣啊。”
我咬著餛飩,掀了掀眼皮,總覺著不對味。
繚斕平時的確總是笑著的沒錯,但是他笑的越開心我越覺得不對勁兒。但是又說不上來不對勁兒在哪裡。對了。繚斕向來有潔癖,莫不是嫌這地方太小太破太髒?那也不該笑罷?
我抬眼瞅了瞅黑糊糊遍佈油煙的破舊油紙棚頂,再看了一看缺角的泛著油光的木頭桌子,又瞄了瞄繚斕纖塵不染,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臉和大紅衣袍,情不自禁的就把腳翹起來了。我道:“要來體驗人間煙火,這路邊雜攤可免不了……你也別嫌髒,就是路邊的攤子才能體現人間的真韻味。要是那些個名茶珍酒珍饈佳餚,天上從來不缺,也沒必要來市集走這一趟。”
繚斕仍是笑眯眯地道:“市集熱鬧,好的很。”言語行動裡頭並沒有嫌惡的意思。
五華仙帝從小錦衣玉食,自然不屑吃這凡間攤子的粗鄙食物。他笑眯眯地只盯著我瞅。我頭皮有些麻,畢竟誰吃東西的時候讓人死盯著也會沒胃口。我道:“你……不吃?幹嘛笑的那麼噁心?”
繚斕依舊笑眯眯地道:“我一直在等你餵我啊~”
我被肉麻的天雷地火,一碗滾燙的餛飩就這麼著的一抬手朝他那張笑的春暖花開的臉上扣將過去:“滾你二大爺的,噁心死了!”
繚斕自然不會被那碗餛飩扣中,食指微微屈起,託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廣源老兒對我講過,凡間恩愛的情人一般都會共用一碗飯,相互餵食……”
我感覺頭大如鬥。這是哪個世界的風俗?為啥本仙使沒聽說過?再說了,誰和你是恩愛的情人了??
小攤的攤販衝將過來,指著掉在地上摔成八瓣的瓷碗唧唧哇哇。我自動自發的後退一步,把爛攤子留給繚斕。
廣源老兒這個名字似乎許久沒聽到過了,這麼一下子從繚斕嘴裡出來有些突兀。我這才驀然覺著從出門起一直環繞身周的那股子冷颼颼的氣氛沒了。抬眼,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總跟在繚斕身側的那團白色不在了。
付了碗錢和餛飩錢的繚斕道:“方才廣源真人來了,用法術把我和相翎牽引過去了。這裡凡人太多,氣息混雜,你又仙氣太弱,一不留神就把你給漏了。”彎了彎眼,“我已經讓相翎侍候著他回廖府了~咱們可以繼續逛。”
我淡定地想,就當他是誇獎罷。仙氣弱有什麼不好,至少仙氣弱些還能免了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給施法拐走。
揚州城裡不乏茶樓。今天茶樓更是人滿為患。我和繚斕到茶樓裡擠了個位子喝茶聽戲。茶是上好的雨露,戲是民間俗傳的愛恨情仇段子。講的是一個書生愛上了富商家的女兒,但是受到富商百般阻撓,最後終於突破世俗紛擾,兩人感動富商,喜氣洋洋地成親。書生後來十年寒窗,金榜題名得狀元,一朝成名天下知。富商女兒不離不棄,書生也並未如我想象的辜負那個富商女兒去當駙馬,兩人圓圓滿滿,恩愛如初。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戲的最後,一個神神叨叨的老頭上來說了一段打油總結詩文。
“問鴛鴦幾許?兩廂情濃。風雨亦福苦亦福,無上光榮。金榜一朝提名卻,白頭相守。雙雙黃泉碧落去,此情永壽。”
我斜著嘴角嗑瓜子,只覺得這詩就算是打油詩也寫的忒沒水準。類似於這戲的段子我也不知道看過多少回,打著呵欠直想睡。繚斕倒是難得對人間的庸俗東西頗為欣賞。我挖苦諷刺他道:“這聽了幾十幾百遍都沒啥差別的戲碼,也就你才看的進去。”
繚斕瀲灩的眸子微微眯起,看著我,笑道:“戲碼我不是很感興趣……只是蠻欣賞這白頭偕老的套路罷了。”
我嗑瓜子的動作頓了一頓,吐了口皮:“怎麼講?”
繚斕悠悠道:“凡人的壽命短暫,一百年就是極限了……而仙者的壽命是無止境的。凡人總有一個見證物是人非的過程,但是仙者不會。”他抱著白瓷的茶杯,笑的風輕雲淡,“連個死前的諾言都許不了呢……厭倦這種秉性連仙者也逃脫不了。而凡人至少還有用死亡與時光變遷來擺脫厭倦的可能……凡人往往在還來不及厭倦的時候,就已經魂歸黃泉了。仙者的壽命過於漫長,通天的法力卻改變不了命數。這樣的仙,不當也罷。”
分明四周是一片熱火朝天吵嚷的景象,繚斕笑著的眸子分外明亮,我卻驀然的感覺悲涼。
繚斕的嘴角噙著一絲笑痕,徐徐道:“有時候真的挺羨慕凡人的。如有機會,定為一凡人,沐著人間煙火,平平淡淡的有那一人相偕白頭,看日升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