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溫某離京太久,該是回去的時候。”溫商堯搖了搖頭,淡然道,“縱然今日人回不去,魂也要回去。”
“我寧可現在就殺了你,也不許你回京!”見兄長神容瀟散淡淡含笑,駿馬之上的俊美郎君反倒怒起難遏。牙關緊咬的兩頰隱隱現出青筋,他抿唇齜出一聲道,“他連子衿都不放過,又何會放過我?為那陰戾狠絕的小娃娃,你不值當!”
“一個人若想嚐到珍饈之味美,最好的法子,莫過於有過一次瀕於餓死的經驗。”溫商堯淡淡笑道,“正是將軍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教溫某歸心似箭,急於回到情人身邊。”
聽得兄長大大方方稱宮中天子為自己“情人”,溫羽徵怒意更盛,厲聲問道:“你當真不肯隨我留下?”溫商堯搖了搖頭,語聲雖柔軟溫和卻也毫不容置疑:“不留。”
“你這是執意尋死了?”一下解開腰間佩劍,一聲尖嘯的當吟便直指對方眼眸。桃花眼梢稍一勾睃那怔立於一旁的胖少年,他冷笑道,“我若強行帶你回府,誰又能攔?是你,還是他?”手腕不過輕抖一抖,數丈之外的一塊巨巖即被劍氣劈削成兩半。平地驚雷般的聲響震耳欲聾,隨其身後趕至的追兵皆駭得面如死灰。
“溫某方才之言已很明白——今日只能向前,不能退後。當日校場之上,既未能如將軍所願較出我二人間的高下,此番將軍執意動手,事情倒也簡單——”話音甫落,他抬袖一扯肩頭披風,任其飄飄擺擺擲於地上,笑道,“何去何從,但憑一局輸贏。”
“你何不瞧瞧你而今是何模樣?”不料兄長真會與己相拼,溫羽徵當真是狠吃一驚。見身前男子一壁咳來一壁又不以為意麵含淺笑,他既感心頭疼楚又莫名憤怒,當即咬牙冷聲道,“莫說你重傷在身憔悴不堪,就算身處此時此地的是二十年前的溫商堯,我溫羽徵也未必會放在眼裡。”
“若非將軍當日偷襲得手,縱然溫某憔悴不堪,縱然將軍持有當吟在手,也斷無留我的能耐。”他存心相激,脈脈含笑的眼波徐徐瞥蕩之下,竟流露出一種不屑又憐憫之意,“將軍莫忘了,這‘人間無二’的溫郎到底只有一人。”
溫羽徵自然聽出兄長是在激自己,卻不顧杞晗於一旁的怒目而視,突以腳尖一點馬鐙,直飛樹梢而去。不及眨眼功夫,他又落回地上,掌中還收著一雙覆羽雪白的不知名鳥兒。
“你所言不錯,當吟乃上古神兵,你我持劍相拼未免有失公允。”伸手及兄長眼前,溫羽徵冷聲道,“還記得當日大哥教弟弟捕鳥,弟弟一時不察小輸半招——若你今日還能贏我,我自當命人放你離川!”
掌心一開,那對雪白鳥兒頃刻撲羽亂飛。霎然間兩個人影便同時躍起枝間,拳來掌往似槍戟交錯,於那教人目不及眨的翻衣覆袂裡鏗鏘作了一處。身形招式是一劃裡的瀟灑漂亮,可溫羽徵招招相逼,溫商堯式式趨避,這一退一進的二人之中,辛苦招架者何人,瞭然於目。
地下的杞晗始終視線高抬追索,冷眼旁觀,不自覺間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他毫不懷疑這個沒出息的東西會對自己的大哥手下留情,然而溫羽徵卻沒有。他不願嚥下那聲“弟弟跟著哥哥走”的罵名,更不願教自家兄長低看一等。
一雙撲稜稜的鳥兒終被收匿了影跡。一先一後落回地上的兩個男子各自輕攢掌心,似握有一物。溫商堯還未攤開手掌即已劇烈咳起,咳得他似再直不起腰來。泛起喉間的血如何咽之不下,溢位口角的血又如何擦拭不盡,連吐出幾口血才漸漸平復了吐納,勾了勾嘴角輕啟一笑,“真是老了……”
這話不假。方才兩掌相併,溫羽徵便感到了溫商堯的脈搏微弱力不從心;如若再並一掌,恐怕就該經脈俱斷殞命當場了。
愕然目光著兄長的枯卒病容,由他鬢邊的白髮滑至濺落在地的血跡,倏然掉過頭去,“我何有傷你的心思……我不過想留你下來……”身子微微發顫,手心攢得緊了些,“你便不該來……”
“確實不該來。只不過,”溫商堯復又咳了幾聲,慢慢搖頭道,“怕將軍行軍不夠快。”
“是何意思……”
“溫某曾逢人斷言命不過不惑,這般算來已無多少時日可捱……”久久望於弟弟的顫慄背影,那雙好看極了的眼眸已泛出瀾瀾淚光,“怕將軍行軍不夠快,倘使臘月之前將軍未能兵臨長安……你我兄弟便將緣盡此生,若參辰卯酉,此出彼沒,再無相見之日……”
溫羽徵仍背對兄長,不願別過臉去,卻掩不住一行熱淚打落臉頰。指下傾力捏緊,那收於掌間的鳥兒便死了。將手裡的死鳥扔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