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相信的。但是當時,就因為他感覺到的那種感覺,他選擇了相信。
那是個令他痛苦到恨不能死去的艱難選擇和相信。
至今,他也還清晰的記得,自己在叫住黑影之後,重新橫亙在心中的猶豫和做出的種種努力,甚至是跪下來苦苦哀求。但是這些都無法讓那始終隱身在黑暗中的黑影動心和改變主意,到了最後,還是已經心哀若死的他答應了黑影人的要求而告終。
開墳挖出妻子的屍體,讓這黑影施法來搜取慘死的妻子腦海深處對那些劫匪的印記。
到了最後,早已經被絕望淹沒了的他做出了這個幾乎是荒唐的選擇。
那一夜,在約定了第二天夜裡開墳的日子後,黑影還是那麼突兀的消失了。而他,卻坐在窩棚裡冰冷的地上,默默的呆坐了一夜。一滴淚都沒有流,因為淚早已經在前些日子的煎熬中流乾。
那一夜,在晨光出現前的最後一抹黑暗中,他清晰的聽到了自己的心碎裂掉的冰冷聲音。從那一刻起,他知道,以前的董大善人,董華亦徹底的死了。
或許是這老天折磨的他還不夠,也或者是它想挽回點什麼,更或許是在這混亂冰冷的世上還會有那麼一點點基於血緣的溫暖。就在心已經死了的他像個殭屍一般,沉默而機械的一次次往返與城市和墳場的路上,給自己慘死的妻兒準備最後的一次祭奠和哀悼的時候,收留了他兒子的舅子,也就是他妻子的兄弟來了。
對當時的他來說,命裡註定了的一些東西註定是避不開的。
就在那一天的深夜,當那裹在黑色長袍內的陰森黑影,終於將他蒼白乾瘦的那隻手掌貼在宛若睡去的妻子腦門之上,手掌上那忽然出現的詭異綠光整個包圍住妻子頭部的可怖時刻,就在原本早已沒有了眼淚的他忽然淚如泉湧,哭倒在地上的慘淡瞬間,原以為被他白天的搪塞給騙走了的舅子忽然又出現在了亂成一團的墳場。
以往他從沒想到過自己素來溫文爾雅的舅子口中會發出那種憤怒的咆哮,也沒想到過向來好脾氣的舅子臉上會出現那樣扭曲和暴烈的神情。
當時的他一下子就呆住了,被哀傷和仇恨佔據了的心靈忽然間整個就坍塌了下來。因為從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清楚不過的意識到,他和僅存的親戚之間的關係也已經徹底完蛋了。
也就在那一刻,他心裡對這撥弄著自己和一家人陷入如此這般絕境的賊老天徹頭徹尾的恨上了。當然,這一點是他以後苦思時才明白過來的。
當時的他,除了像一癱爛泥一般的軟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憤怒如狂的舅子咆哮著衝過來之外,大腦中一片空白,一直到疾衝而來的舅子忽然以更快的速度直接拋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沒有了聲息。
等他從空白中驚醒,衝過去發現舅子只是昏迷過去後,他這才稍稍放下了點提懸了的心。可就在那一刻,無窮無盡的悔意又像滔天的巨浪淹沒了他的心扉。
如果不是就在那一刻,被詭異的綠光一直籠罩著頭部的妻子那裡忽然又出現了新的變故的話,他肯定會出聲阻止那黑影的繼續施為。
但是,隨著那句急促的話語:“仔細看!”和隨後從籠罩在妻子頭上的那團詭異綠光上悄然出現的迷濛光影,卻迅速讓他再一次傻在那裡。
因為就在那團詭異綠光裡出現的迷濛光影中,他又一次清晰的看到了自己這幾年來,和妻子、以及兒女們在生活中那些倍感幸福的場景和點滴,就像這無數的幸福日子被什麼古怪的東西濃縮著一般,這些朦朧而又清晰的畫面飛快的閃過,隨即便定格在一張瘦削而又滿臉殺氣的人臉之上,緊接著,一道雪白的刀光閃過,詭異綠芒出現的那些光影忽然消失。
“哇!”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他仰天而倒!
再醒過來時,他整個人已經徹底的瘋狂。因為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兇狠的揮舞著刀砍斷自己妻兒生命和記憶的,竟然就是自己和妻子在不久前的施粥過程中,特意關照了整整二十五天的孫二瘦子!
當時,就在他們家施粥的第三天,因為排隊領粥的人實在太多,根本無法讓每個排隊的人都領到。對於這點,他知道,但也愛莫能助,因為這已經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力量。
所以那天,揹著快要惡斷氣的老孃,手裡還拖著一個三歲小孩子的孫二瘦子只能遠遠的望著不遠處的粥棚,站在那裡嚎啕大哭。他一個年輕輕的漢子,能揹著老孃,帶著小女兒背井離鄉的逃到千里之外的這裡,卻只能望著不遠處的粥棚大哭。
因為他不能,也不敢留下被餓到快要斷氣的老孃和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