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上午,告別了蕭陶父子,我們登舟按照蕭陶的指點出發了。尤瑜在湖區滾趴了這些年,早學會了搖船蕩槳,他熟練地搖起如鳥的雙翼的雙槳,船兒似貼著水皮的水鳥,順著昆江疾飛。我們蘑菇狀的湖鄉斗笠頭上戴,毛藍布對襟襖上繫條黑色腰圍巾,腳上穿雙草鞋,船頭擱著漁網,儼然是條去湖裡捕魚的漁船。
“往年濱湖的暮春三月,水綠如藍,草長鶯飛,紫雲英紅遍廣袤的田野,那是一個多麼令人心愜神怡美好時節。可今年卻有些特別,人民公社雖然廣泛使用開批判會、樹立反面教員的靈丹妙藥,還是醫不好餓急了的社員潮水般地湧向田頭扯紫雲英塞肚皮的神經病;黔驢技窮,人民公社的英明領導者只好效關雲長水淹七軍的辦法,在大田裡過早地灌滿水,以防治這種資本主義細菌的飛速蔓延。此時,田野白茫茫一片,和堤外的大湖水連天幾乎一個樣,一葉扁舟彷彿在無邊無際的海上漂泊。要不是對岸一線江堤岸上種植的十里桃樹,稀稀拉拉,尚有幾棵未被砍光,幾朵精神萎靡的粉紅的桃花,還傳遞著將要逝去的春訊,人們還會誤以為還是蕭索的冬天。船駛過了桃花岸,駛出昆江口,一片波浪連天的水面呈現在眼前。折轉西向,船循大堤溯游了一個時辰,五柳林遙遙在望。尤瑜鼓起猛勁划槳,激起嘩嘩的浪花恰如傾盆大雨,不到一頓飯工夫,就到了五柳林。遠看柳林一片鬱鬱蔥蔥,近觀沒有幾株柳樹,有的被折去樹枝,有的樹蔸也被掘走,沒有砍走的柳樹,都剝去了皮,留下白慘慘的樹幹。如果把棵棵碧柳看作一個個活人的話,那麼這裡正像經過一場劇烈戰爭後屍橫遍野的慘不忍睹的戰場。”
第三章(。dushuhun。) ; ;午宴說夢(上) 24青龍亭萬人祭英烈,洪善彰東海認親人3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10…3…5 10:10:20 本章(。dushuhun。)字數:2384
“好好桃堤柳林怎麼會變成這樣?”竹海聽仇虯這麼一說,詫異萬分,不禁驚呼起來,“當年,我在過虎崗中學工作時,暮春也曾到此地垂釣擊水。那時,芳草堤岸的一線桃林,落英繽紛如紅雨;湖濱水底白沙好似浮起,儼如風光旖旎的富春江;五柳林的柔條似貴婦的青絲飄拂,綠茵茵的草地如厚厚的氈氈毯,勝境如詩如畫,多麼富有情趣啊!不過短短的三年,怎麼竟衰敗成這樣!”
“竹海呀,那時你浸在愛情的蜜罐裡,當然會感到一切甜如蜜!”仇虯望著竹海驚詫莫名的神態,不禁哂笑起來,“但對飢餓死亡線上掙扎的人,這一切當然不可能誘發出無限的柔情蜜意,有你和池新荷當年的那種感受。他們心頭時時刻刻思考的,眼裡不知疲倦地搜尋的,就是柳樹皮可以填肚皮,桃枝柳根可以當薪柴。過去湖鄉全靠稻草做燃料,可自去年用稻草制澱粉做粑粑充飢,草給人吃了,牛都沒草吃,哪裡還有草當柴燒?公社食堂名正言順白天砍,社員提心吊膽晚上偷。根本沒有三年,就那麼兩三個月,五柳林近萬株柳樹,桃花岸上千株桃樹,枝幹付之火海,樹皮塞進肚裡。這與後來你與池新荷的的愛情蜜罐,一夜間突然被打破,甜蜜突然變為酸澀,簡直是一種天衣無縫的巧合。我想二十年後的今天,你再次會晤池新荷,你與她的心裡,只會感受到無窮無盡的酸,絕不會覺得有昔日那種沁人心脾的悠悠的甜!
“不說這些了,還是言歸正傳吧。到了五柳林,我們按照蕭陶提供的恩師每天必在這裡牧牛的情報,立即在林中搜尋他的身影。暖洋洋的斜日下,幾隻骨瘦如柴的牛,在挖過草皮後的坑坑窪窪的泥地裡艱難地尋草啃,旁邊臥著只老牛,頭貼地面懨懨喘粗氣。柳林搜尋殆盡,我們目光停聚焦到湖邊的壘砌的土墩旁一處背風的低窪地,那裡鋪了些乾草,有個人平臥在草上曬太陽。我們估計他就是我們的老師,便急忙走過去。他見有人來,便側臉斜睨著我們,開初見了我們這番打扮,誤以為我們是社員,忙坐起來,臉上擠出尷尬的笑來準備打招呼;及至我們邊喊邊跑,他聽出了我們的聲音,他立刻翻臉,橫眉打結豎瞪眼,霍地站起來大聲斥罵:
“‘仇虯,你,你,我的話一句也不聽!我要你遠離我,你卻淡乾魚放生,不知死活,偏偏找上門。尤瑜,你早就離開了學校,與我風馬牛不相關,你何必來湊熱鬧!滾!你們都給我快點滾!’說著,他急忙將身子轉過去。我們知道他在說氣話,其實此刻他心頭也在滴血,揹著我們抹眼淚。他那驟然轉白的枯焦的頭髮糾結如亂麻;緊鎖的寬眉下,凹陷的眼睛無神采;顴骨高聳,往日豐腴的臉頰如今黑瘦無血色;頸上青筋條條凸出,便便的大腹幹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