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在東廂門前停下,老太太佇立定神,蘭心等三人默默含悲;孫希橋見這一情景,心中別離惆悵更甚了,跪在母親膝下,發出一聲悶響,而後才說道:“日——後家中一切,有勞母親費心。”老太太神思稍定,厲聲說道:“君所思有重社稷,臣所思有重君事;丈夫遠遊,當思天下未平,仇敵在前,萬死不可辭也。”孫希橋連忙叩首答道:“孩兒謹記母親教誨,當以一石之軀,填拒敵之城壘,報效黨國之恩。”老太太含笑默許,命強虎、碧菡扶起父親,隨後不待他們妻兒幾個訴盡離情,老太太便催促孫希橋出發了。
孫希橋簡單囑咐過強虎和碧菡,又戀戀不捨地撫摸蘭心一遍,然後一轉身,大步朝府門走出去。孫德藝心頭肉隨風一掀,急急地跟到門口,蘭心姐弟也跟出來,只見孫希橋回首一顧府門,就迅速地將目光停落在門廊裡秋水滿溢的妻子面上。待自己也淚湧鼻側時,才扶正帽簷,邁腳上車,坐在急性子的劉漢冉冉徐行的黃包車裡走遠了。
孫德藝早在車出巷口之前就看不見丈夫的影子了,淚水如洪,飛流如瀑,視力水平和眼中瘀血的女兒差不多。母子四個失魂落魄地零落在門前石柱旁,忽然聽見院內彩霞母親一聲嚎叫:“老太太!不得了啦——”蘭心三姐弟旋即轉頭向內,幾個丫頭、家僕也紛紛朝大院中探頭望去,孫德藝驚聞叫喊,淚水像是作假似的立即收住,綾絹一點,扭身進去了。
此時院中驚慌一片,彩霞母親手足無措,只哭喊著:“快叫夫人!”袁尚民也焦急如焚,想擠進人群中去,無奈自己還得丫頭扶著,聽見彩霞母親慌亂無神,不得不大聲喊:“先扶老太太進去,快去請大夫!”
孫德藝急趕進來時,老太太已經被侍弄到了後殿起居的房間裡躺下了,一眼看去,只見老太太雙目緊閉,濁淚緩流,口中喃喃亂語,四肢早已僵化,麻木如枯。強虎不待母親跪哭上去,早已扶在祖母床沿邊流淚,在他的印象裡,只有自己和父親犯錯時,祖母才會表現出眼下這般嚴峻僵硬的表情,而大多數時候,老人家總是朗朗大笑,淡看乾坤。很明顯,這次是父親的錯了,祖母很傷心。強虎捧起祖母的一隻手,淚水滴落到她手背上,正要合上雙手握住祖母時,自己幼嫩的手掌卻被祖母輕輕地捏成了拳頭。他立即低頭看去,果真看見祖母枯瘦的手指蜷曲起來,再望望祖母臉上,老人家微微地笑了,那笑容有些倦懶,卻在滿屋子的啼哭聲中凸顯出堅強。
祖母是極度要強的,這一點,是孫府裡主僕皆知的事情,蘭心、碧菡和強虎,更是深感祖母的威嚴。老人家一聲呵斥,如雷捶地,立剎住滿堂哭泣。
孫希橋遠赴戰場的悲傷氣氛,並沒有成為籠罩孫府屋簷的陰雲。老太太訓斥了哭泣的兒孫,隨後當他們各自回屋繼續流淚時,老人家卻緊咬牙關,在後殿裡心角處暗暗痛哭。被丫頭請來府上的大夫,莫名其妙地被攔在了府門之外,孫門上下,個個寂然。孫德藝一面含悲,一面擔心女兒因悲傷流淚對眼睛造成更甚傷害,心憂焦慮時,恰巧凱琳和她父親前來造訪,才勉強制止住母女三人的悲傷。
碧菡很快就將悲傷淡忘了,和凱琳在一起暢聊,竟然像是西藥止血般的奇效。午後興盡時,碧菡告訴凱琳:“The day after tomorrow is Qianghu birthday。”凱琳一聽,喜上眉梢,輕聲朝碧菡說:“On that day I will give him a surprise。”碧菡想要提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驚喜,然而凱琳只透露給她:“It’s a secret。”隨後凱琳的父親工作完來接她,她便起身與碧菡姐妹告別,而她的離開,也帶走了姐妹二人短暫的歡樂。歡樂騰出位置來,屋子裡迅即像匯聚洪水一樣充斥滿陰霾。
不過它也會像洪水一樣很快地分流消散。
因袁尚水回了部隊,彩霞嫁過去後,一直沒能回門。袁正德便修書與孫老太太商量,徵得彩霞母親同意後,將回門的日子定在了二十三日,正巧回門後,二十四日便是強虎生日,老太太囑咐舅老爺要為強虎登臺獻藝,袁正德欣然應允,也攜了妻子,備厚禮而來。
暖陽照亮孫府裡每一處陰暗,將這府中一夜流淌的眼淚烘乾,用它烈烈的光和熱,喚起每一個傷心整夜的人。孫德藝前來問母親早安時,才發現老太太早已經在院子裡吩咐佈置了。婆媳倆相見,孫德藝立即不安地問候母親:“母親怎麼親自招呼起來了?這些事情自然有王嫂子安排的。”老太太笑道:“這會子可不比往日裡了,往日舅老爺前來,一切由得她來安排,或是耗費多些,也只是為